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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万川市旧城改造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时,被称为“领头羊”的青龙县旧城改造工作又有了大动作。尹红妹从南方参观考察回来,收获挺大,又得到市委书记崔定的赞赏和厚爱,干劲十足,向县委书记张有智提出了借鉴先进地市经验,充分利用资源优势,依托山区丰富的土特产,打造江南省大的土特产交易市场的理念。张有智觉得这个思路可行,经常委会研究通过后,让规划部门初步做了规划,决定把这个市场建在城西两条国道的交叉处。这个地段大部分是农田,交通便利,地势开阔,拆迁任务不重,唯一费劲的是这里有个规模较大的加油站。加油站老板李金山是县里有名的企业家,在省内多地都开有加油站,手里资产据说上亿。张有智接替师大奎任县委书记后,急于改造旧城却又苦于县财政囊中羞涩,下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求县里的大企业家踊跃捐款,积极为县城改造做贡献。县里几家造纸厂以及煤老板因为怕张有智砸他们饭碗,表现的比较积极,陆续捐出了五六百万元,而大的企业家李金山却迟迟没有动静。李金山虽然很富有,但人很低调,穿的衣服很随便也很廉价,开的车一直是辆普桑,生活很简朴,从不去高档酒店,爱在街边小馆子里吃饭。但他为人很慷慨也很有爱心,成立了一个“金山希望基金”,山区贫困孩子考上大学的,他学费全包。为此江南电视台还专门做过一场访谈,访谈地点就放在乡下的一个村子里,李金山资助的学生济济一堂,都亲切地称他为“干爸”。
    县委书记张有智李金山不买他面子,一个子儿不出,很生气。自己当然不会出面,派副县长尹红妹和他接触,想弄清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尹红妹把李金山约出来喝茶,委婉地说出了张有智的意思。李金山说,尹县长,不是我小气,要我捐款可以,但我要捐的明白,我要着自己捐出去的钱花在了什么地方。这样吧,如果县里有什么具体项目,我愿意尽全力支持,几百万上千万我都愿意拿。
    李金山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捐款这个玩意,说起来很好听,很有爱,但具体用途却没人监督,搞不好善款就被别人拿去包小蜜,买lv和玛莎拉蒂去了,然后在微博上炫富。但张有智认为,这是李金山的托辞,他就是不买我张有智的帐,是个伪君子。放出狠话说,算了,政府不差他这几个钱,他再想捐也不要了。尹红妹一再解释,张有智还是怒气未消,只是哼哼地冷笑。
    现在,张有智要拆李金山的加油站了。李金山深明大义,表态说,积极响应县委县政府号召,愿意拆,但前提是必须做出合理的补偿。他的这个加油站因为位置优越,效益很好,每年的营业额将近两千万,拆掉的话损失有多大可想而知。县里也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评估公司,对加油站进行了评估,评估的结果是补偿李金山万元。这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李金山当然不乐意了,认为张有智这明显是在整他。张有智力度大的很,掷地有声,说就这万,你爱要不要。然后趁李金山没在家,组织城管什么的在一个深夜把加油站推平了。李金山气不过,直接到张有智办公室讨说法,张有智让保安把他轰了出去。李金山把问题反映到市里,市里踢皮球,让他找县里。李金山一怒之下,联系了北京一家法制媒体,将这个事情在媒体上曝了光,言外之意是张有智公报私仇。这下事情闹大了,省委出面干预,张有智才不得不把加油站的补偿金提高到了万元。张有智咽不下这个口恶气,责令税务部门把这个加油站几年来的帐都翻了出来,后以偷税漏税的罪名,把李金山抓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但市委书记崔定有批示要严办,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话说王梓明按照崔定的要求,三次修改了金鹿化纤厂老家属区改造拆迁安置方案后,崔定终于批上了“提交常委会审议”几个字。光是这一个方案,就把指挥部的几个人累的晕头转向的。
    周六下午,王梓明正在家洗尿布,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林美丽的电话。王梓明现在有点怕接她的电话了,一是她的电话就联想到姚元元。这也难怪,林美丽是姚元元唯一的一个知心朋友,她清楚王梓明和姚元元之间的那些事。不过这次和姚元元无关,林美丽的语气很急促,说,王主任,按照图市长安排,我们现在出发去县区做一个调研,你收拾一下下楼,车马上到你家楼下。
    王梓明抬头窗外,太阳都要落山了,这么晚去县里能干吗?心里虽然有疑问,还是答应了下来。
    唐小梅正坐在沙发上奶孩子,静静已经吃饱睡着了,宁宁一边吃着奶,一边伸了小手摸妈妈的脸。王梓明说,小梅,单位有任务,我得下趟县里。小梅亲着宁宁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王梓明说,不一定,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小梅说,你多加件衣服,县区冷。王梓明和她娘仨吻别后,提着公文包,匆匆下楼。
    刚到楼下,就到一辆丰田霸道开了过来。着熟悉,一车号,正是图画的那辆私家车。驾驶室里坐的是林美丽,戴着个墨镜,摇下玻璃朝他招手。上了车,才到图画也在车上。图画朝他笑了一下说,梓明,小梅和孩子都好吧?王梓明说,都好,谢谢图市长关心。图画说,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你和美丽陪我到县区走走。
    王梓明图画穿的很随便,不像是办公事,又想到她用的是私家车,隐隐感觉今晚的调研肯定不很正式。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也没有多问,而是说,图市长不用客气,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您尽管吩咐,我随叫随到。
    车出了市区,朝着青龙县方向驶去。正是落霞满天的时分,正前方的天空火红一片,山峰上面的云被已经躲在山后的太阳镶上了金边,白天和黑夜正在进行华丽的交接仪式。车子高速行驶这,好像正驶向一副绚丽的童话世界。
    王梓明联想到图画以前交给自己和林美丽的特别任务,心里暗想,难道今天的行动,和“青龙模式”有关?正这样想着,听得图画问他:梓明,这次的拆迁安置方案,你认为可行吗?
    说实在的,王梓明对现在这个方案能不能执行下去没有一点信心。刚开始倒是有的,可按照崔定的要求改了几改后,味就完全变了。的方案对动迁户太苛刻了,并且没有一点点的人情味。比如在对待“钉子户”的问题上,方案明确规定,只要有%以上的动迁户同意此方案,所有动迁户都必须无条件执行,否则交由市中级法院进行强制拆迁,由此引起的后果完全由“钉子户”承担。方案还特别指出,对于讨价还价,漫天要价,无理取闹,阻碍我市旧城改造工作进度的,一律按照妨碍公务罪论处。把抗拆与犯罪联系起来,这就是“青龙模式”的精髓所在。所以说市里的这个方案,几乎就是青龙模式的翻版。可以想象,一旦实施起来,又会有不在少数的人被抓。这对于万川刚刚稳定一些的大局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王梓明实话实说,说,图市长,不瞒您说,这个方案能否贯彻下去,我没有一点信心。因为我觉得其中的一些规定是与国家的法律和法规相违背的,肯定会受到动迁户的强烈反对。
    图画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民心不可欺啊。拆迁问题,其实是众多社会矛盾的集中反映,必须做到有理有据,方能得到老百姓的理解。如果太武断的话,必然会适得其反,造成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王梓明忍不住说,图市长,我觉得崔书记大力推崇的“青龙模式”是绝对错误的,简直就是在**民意!政府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老百姓头上,如果大家都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这社会还有什么公平和道义可言?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为人民服务”也就成了空谈。我们不能一味地追求政绩,追求面子工程,而肆无忌惮地去损害群众的利益,甚至污蔑他们是犯罪。这样的话,政府和土匪又有什么区别呢?
    图画说,梓明,你比以前成熟多了,问题已经有了一定的高度,并且能抓住实质。今天我之所以带你和美丽出来,就是要对“青龙模式”背后隐藏的问题进行调研,相信你们会了解到一些真相,这对于我们今后旧城改造工作的开展,是不无裨益的,可以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少犯很多错误。
    王梓明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证实,图画今天的目的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一瞬间,他有了一种即将投入一场战斗的冲动。可转而一想,“青龙模式”的直接执行者是谁?是尹红妹啊。王梓明做梦都没想到,今生他会和尹红妹对着干。这确实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他既想到图画取得成功,又不愿意到尹红妹受到打击。就好像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现在却要相互撕咬了。
    副市长去县里调研,县里应该安排人接待的吧?奇怪的是,一路上,图画和林美丽的手机都没有响。王梓明忍不住说,图市长,青龙那边已经通知了吗?
    图画说,当然没有。我们这次是秘密调研,青龙的班子成员们,一个都不能让他们知道。王梓明不禁有些迷茫,问,那我们去找谁啊?图画呵呵一笑说,你只管做好记录就好了。
    到青龙县那象征性的高杆灯时,暮色已经四合了。车子没进县城,而是向南往沙河方向驶去。林美丽专心的开着车,并没有问图画该怎么走,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都安排好了。
    车子过了沙河大桥,往东拐上一条沙石路,路两边是高大的鬼柳,黑魆魆的,像站着的一个个巨人。又走了几百米的样子,眼前出现一个类似庄园式的建筑,门口挂着古老的马灯,一个木牌上写着:沙河人家。这应该是一个农家院了。院子里已经停着几辆汽车,来生意还不错。刚停了车,一个身材敦实的男子就健步迎了上来,和图画握了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男子在前面带路,曲曲折折,把他们引到了一个包间里。
    包间很简陋,可能房外就是沙河,能听到汩汩的水声。进去之后,发现包间里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面色白净,眉毛很浓且上扬,有点扬眉剑出销的意思;女的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相当讲究,只是保养的很好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到图画几个进来,两人赶紧站了起来。
    经过介绍,王梓明很快搞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迎接他们的人姓郑,肤色较黑,是青龙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另外一面色白净的是县精神病院郭院长;那个上去有些憔悴的女人是被关在守所的李金山的妻子,叫做刘燕。
    郑局长没有过多的客套话,对刘燕说,这几个都是市里的领导,是来调查解决问题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你丈夫李金山加油站被拆以及被抓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那女人站起来向图画鞠了个躬,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领导,才一五一十的讲起来。图画示意王梓明做好记录,林美丽则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了女人面前的桌子上。
    原来事实的真相比社会上流传的还要耸人听闻些。李金山是个有心人,去张有智办公室找他理论以及随后和他的通话都有录音。在李金山被抓之前,张有智曾经和他有过一段通话。张有智:李金山,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多牛逼,有事你捅到中央,捅到某主席那里去!告诉你,别说你那个小小的加油站,就是美国的白宫,我也敢把它推平球了!补偿你二百多万,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竟然伙同什么狗屁记者污蔑我是在公报私仇,你这是诽谤罪知道吗?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李金山说,我遵纪守法,所讲的都是事实,你凭什么抓我?张有智冷笑道,你太小我张有智了,告诉你,我随随便便就能找个借口抓你,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刘燕哭哭啼啼的讲完,郑局长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来,递给了图画。图画一张张着,脸色很凝重,并没有说什么,又把照片递给了王梓明。王梓明一,像素不是很高,可能是手机拍的,像是一间审讯室,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正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高高铐在暖气管上,另一只手铐在地上的一块水泥墩子上。这个动作王梓明再熟悉不过了,他在审查站体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深知其中滋味。那真是生不如死啊。另外一张,是这个男人只穿着一条内裤趴在墙上,双手被人按着,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正拿着橡胶棒猛抽他的背部,他的背上乌紫的一片。剩下的几张,也都是刑讯逼供的照片。不用说,这个受尽折磨的男人就是李金山了。
    图画让王梓明把照片收了起来,安慰了刘燕几句,然后和郑局长交换了下眼色,郑局长就先让刘燕回去了。反复交待她对今晚的事情要严格保密,否则李金山凶多吉少。刘燕可能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说,你们放心吧,我这个人还是知道好歹的,肯定不会乱说。
    刘燕走后,郑局长又介绍了“黄氏姐妹”的案子。黄氏姐妹就是在青龙广场旁边开“姐妹商城”的姐妹两人,商城被野蛮强拆后,姐妹俩多次赴京上访,都被青龙公安局的便衣警察抓了回来。拘留几次后仍不听话,还四处上访。忽然有一天,姐妹俩就同时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
    讲到这里,郑局长对精神病院的郭院长说,老郭,你也说说吧。郭院长欠了欠身子说,是这样的。国庆节前两天的一个深夜,县公安局治安大队送到我们医院两个病号,说是严重的精神病,需要严加管。我一是两个女人,都很年轻,神志不清的,就不大想收。对方却说是县委的指示,公安局的澎局长还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无奈我只好收下了,警察们自己下手,用铁链把这两个女人锁在一间偏僻的病房里,把钥匙拿走了。我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来处理的,没想到等了三四个月也没见公安局的人再来,两个女人的脚脖都被铁链磨破后溃脓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偷偷把情况向郑局长反映了。
    王梓明沙沙地做着记录,图画听着,眉头越皱越紧。郑局长说,郭院长你安排好了吧?我们现在去。郭院长说,安排好了。于是几个人出来上了车,这次换做王梓明开车,跟着郑局长的车往县城方向走。图画问林美丽说,相机带了吗?林美丽说,带了。
    县精神病院就在沙河桥北边,大门口也拴着几条狼狗。门的保安是院长带人回来,赶紧开门。院子里灯光暗淡,偶尔传来精神病人的一两声狂啸,甚是瘆人。在一个恶臭扑鼻的房间里,王梓明到了骇人的一幕,两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女人像牲口似的被分别用铁链锁在在东西两面墙上,地上是破破烂烂的棉絮和粪便。林美丽掩着鼻子,把相机塞到王梓明手里,王梓明拍了几张后,赶紧退了出来。
    这一幕对王梓明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从精神病院出来,他的心还在怦怦地狂跳。权力是可怕的,权力一旦落入暴政者手里,就成了善良百姓的噩梦。两姐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啊,而等待她们的,却是地狱般的折磨。
    在回万川的路上,王梓明一边开车,一边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青龙县的旧城改造工作是有成绩的,但成绩的背后,却掩盖着令人发指的罪行。尹红妹知道这些吗?她是不是直接的参与者?王梓明真想马上打电话质问她一番,让她去那两姐妹悲惨的现状。但他在内心又祈祷着尹红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会是心肠那么硬的女人吧?
    图画和林美丽坐在后排,也都沉默着。图画微闭着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林美丽望着黑糊糊的窗外,肯定也是思潮起伏。正如图画所言,他们了解到了一些真相,但事情的残酷程度显然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带给他们的是深深的震撼。并且,这只是两个典型的案例,还有多少像这样的事情在青龙上演?王梓明倒是怀念起师大奎来了,他在位的时候,虽然和展宏图走到很近,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这样想着,甚至又开始怀念展宏图了。王梓明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条:崔定不会连展宏图都不如吧?可怕,太可怕了。
TOP Posted: 03-31 15:38 #42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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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明为自己产生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而惴惴不安。《 书.M .o纯》以为崔定回到万川,会力挽狂澜,横扫阴霾,把万川带向光明的,现在来,他有点矫枉过正了,并且太过激进,做事太武断。这对于王梓明人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他担心的是尹红妹。尹红妹现在的处境,可真称得上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了。只是王梓明搞不明白,尹红妹如此聪明之人,又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会为了所谓的“政绩”,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呢?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尹红妹是一个为了抓住机会不惜一切手段的女人,想当年为了搞好计划生育可谓是“心狠手辣”;为了引起展宏图的注意而恰到好处地“晕倒”在他怀里;为了做“开路先锋”而野蛮地指挥着推土机往人身上开......并且她每一次的精心行动,无一例外地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成了她仕途进程中的不二法宝。现在,已经是崔定的时代了,她当然又要取悦于崔定了,当然会不遗余力,孤注一掷。就目前来,她的目标马上就要再一次实现了。
王梓明正胡思乱想着,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图画忽然开口说,梓明,美丽,通过今晚的调研,你们有什么感想?
王梓明还在考虑着该怎样回答,林美丽抢先说,图市长,如果让我用四个字来概括今晚到的听到的,那就是----匪夷所思。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青龙模式”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触目惊心的内幕呢?这简直就是在搞运动啊。究其原因,还是个别官员存在特权思想和急功近利思想,甚至还有一些假大空的政绩嘘头在里面。城市当然是要发展的,但不能以牺牲群众利益为前提,更不能为所欲为,把自己的行为凌驾于法律之上。我个人认为,青龙县的这个“魔盒”,必须尽快打开,一些错误的事情,必须尽快得到纠正,该追究的责任,必须尽快追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图画嗯了一声,又问王梓明说,梓明,你的感想呢?
王梓明说,依我来,“青龙模式”完全是错误的,根不应该在全市推广下去。特别在拆迁方面,不客气的说,青龙县是在搞高压政策和白色恐怖,是在肆意践踏群众的利益。黄氏姐妹和李金山这两个案子,就特别的典型,特别能说明问题。
图画点点头说,你们两个说的都很好,说明你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政治敏锐性。记住,在机关工作,必须有一定政治头脑,要有灵敏的嗅觉。政治不一定是纯粹的政治,它有时候会以其它面目出现,比如这个“青龙模式”,它其实代表着一种政治动向,是一种被美化,被伪装的政治。你们两个可能都听说了,今年以来,全国各地连续发生多起拆迁户自焚事件,中央紧急要求各地采取措施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省委也向各地发出了明传电报,明书记特意做出批示,要求各地吸取教训,认真开展自查自纠,慎之又慎地对待城市建设中的拆迁工作,务必做到合理合法,杜绝一切强制拆迁,确保社会的和谐稳定。青龙县目前的做法,正是和党中央以及明书记的精神背道而驰的,所以我们必须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要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不要人云亦云。我市的旧城改造工作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很快就会陷入泥潭,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现实问题。
王梓明心里还牵挂着尹红妹,怕连累了她,说,可崔书记是大力支持这个做法的啊,县里的干部也只是在贯彻落实他的意图,是在被动地犯错误。
图画好像完全知道王梓明内心在想什么,呵呵一笑,说,梓明,你是在说尹红妹吧。
王梓明有些面红耳赤,说,也,也不单单是指尹红妹。
图画正色说道,关于青龙县的一些做法,我两个月前就收到了不少举报信,其中就有反映这个尹红妹的。说她在拆迁中使用高压政策,指挥公安抓了多号“钉子户”,还把上访者关进精神病院。刚开始我也不相信,一个有头脑,有政治觉悟的**志,又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怎么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可是今晚,你们也到了,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群众反映的是否属实,相信你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在想,连尹红妹都是这样做的,那县里的其他干部们,就可想而知了。图画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听得出来,对于尹红妹,她也是非常痛心的。
王梓明又试探地说,我和尹红妹在一起工作过两年,知道她以前工作是很认真细致的,也很理智,轻易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今天走到这一步,是不是张有智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图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改造城市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群众提供更好的居住和出行环境,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但现在的情况是,你首先破坏了群众的正常日子,并且是蛮不讲理,毫不顾忌他们的利益,心里总想着要出政绩要出政绩,甚至连群众的人身自由和生命都当做儿戏,这种做法,身就是不负责任的,说的严重点,是违法乱纪。领导让你杀人你就去杀人?追究起责任来,你的责任肯定要比领导更重,因为你是直接实施者。作为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这身就是极其危险的。
王梓明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更加为尹红妹担心了。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下车前,图画交给了王梓明和林美丽一项任务,就是根据今晚的调研,针对“青龙模式”背后存在的严重问题写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图画特别强调,要严格保密,不要用单位的电脑。接受了这个任务,王梓明的心情很复杂,既有紧张和激动,又有莫名其妙的担心,问图画说,图市长,您什么时候要?图画说,给你们一周时间可以吗?王梓明和林美丽都答道,保证完成任务。图画又交待说,要实事求是地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夸大也不掩盖事实,把握不准的地方,你们可以再到青龙实地调查,但一定要暗中进行。
把图画送回家后,王梓明和林美丽又在车上交流了一番。两人决定各写各的报告,后取长补短,把两份报告糅合在一起再交给图画。在送林美丽回家的路上,林美丽突然说,梓明,我知道你在担心尹红妹。王梓明觉得也没必要掩饰什么,说,毕竟在一起搭班子两年啊,感情还是有的。尹红妹整个人,其实心地很好的,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吧。林美丽说,有张有智和崔定在给她打气呢。换做你,被市委书记捧的高高的,你也会去卖命的。王梓明说,是这个道理,但我也不忍心着她犯错误啊。林美丽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在图市长那里多说说她的好,你呢,找机会提醒她一下,但千万不能提及我们这个报告的事。王梓明说,放心。
回到家,小梅和孩子们都睡了。王梓明轻手轻脚地洗了洗,直接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写调查报告。刚开始情绪被今晚到的听到的一切激愤着,文字很犀利,写了几百字后,又想到自己的这篇报告,会不会是挥向尹红妹的一把刀呢?这样一想,又犹豫起来,把犀利的言辞又去掉了。去掉了之后,总觉得又少点什么。就这样写写改改,一直到凌晨一点,也不过写了一千多字,还很不满意。心想这都是尹红妹在作怪啊,算了,睡觉吧。
第二天来到指挥部,只有叶菡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白河和李长庚据说都回原单位开会去了。叶菡起身给王梓明倒水,王梓明没话找话地说,叶局长,不知道咱们的拆迁安置方案什么时候上常委会?叶菡说,快得一周以后吧,崔书记出差了。王梓明觉得自己的消息挺闭塞的,倒是这个叶菡消息挺灵通,就又问她,崔书记去哪里了?叶菡说,你不知道?和你们建委的关主任一起去的,去的是香港,听说是考察一个什么房地产公司,与我们旧城改造有关的。王梓明哦了声,心想自己作为班子成员,虽然是被抽调出来了,关天浩出差的事也该给自己通个气吧?可见他内心里还是对自己有法的。
不过崔定出差,意味着指挥部可以暂时轻松一阵子了,难怪白河和李长庚双双不来,肯定也知道老一出差的消息。
坐下来喝了几口水,翻了翻报纸,又想到昨晚图画安排的调研和接受的任务,忽然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图画的这个时机掌握的真是恰到好处啊,崔定前脚离开万川,她就立马着手开始调查,并且要求王梓明和林美丽一周内完成调查报告,这时间掐的准着呢。不过王梓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份报告绝对不是让崔定到,也肯定不是要拿到常委会上讨论,图画究竟要把事情弄多大,目前还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青龙模式”一旦被击碎,崔定也会受到很大的冲击。真没想到,貌似铁血联盟的崔定和图画之间,竟然也有这样的暗战。这就是官场啊,瞬息万变,风云莫测,昨天的朋友,今天就有可能反目为仇。有句话说的好,官场没有真正的友谊,只有绝对的利益。
电话铃响了。叶菡站起来去接电话,王梓明呆呆地望着她的腰身出神。叶菡属于很有品味的女人,皮肤和身材都保养的很好,一颦一笑都给人很有涵养的感觉。白河和李长庚喜欢谈论她,一个说她性感,一个说她有女人味,叶菡只是报以淡淡的笑,始终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王梓明仔细观察她,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做财政局副局长,身就很能说明点什么。叶菡对王梓明很尊重,给他收拾桌子倒水,一切都做的自自然然。王梓明不好意思被她侍候,叶菡说,你也可以帮我倒水啊。
叶菡的声音很好听,带点金属的味道,也不知道天生就是这样,还是做出来的。就听她对着话筒说,是图市长啊,我是小叶。哦,您找王主任?要他接电话吗?好,好,图市长再见。
王梓明站起来准备去接电话,叶菡已经把电话挂了,转身对他说,王主任,图市长让你去她办公室。
王梓明走步梯上楼,这样好思考一下图画叫自己的目的。应该还是调查报告的事情吧?
图画正在一份什么材料,眉头微蹙,抬头了王梓明一眼说,梓明你先坐。王梓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着。
材料还挺长,图画足足了有五六分钟。完了,又从头翻了一遍,这才叫王梓明坐过来。王梓明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图画把材料推到他面前,说,吧,对你写调查报告有帮助。
王梓明一,是一份打印的举报信,题目是:青龙县在旧城改造工作中违法乱纪的事实举报。再内容,非常详尽,详详细细地记录着县委和县政府做出的一些决议、纪要,其中就涉及黄氏姐妹和李金山事件。尤其让王梓明不安的是,举报信指出,副县长尹红妹直接指挥、参与了截访黄氏姐妹以及以精神有问题为由将她们强制送进精神病院的事实。举报者好像非常熟悉内幕,连开会的时间、地点、参加人员都写的清清楚楚,显然是县委或政府内部人员,说不定就是某个班子成员。
结合这个举报材料,王梓明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把调查报告的初稿拿出来了。但他没有急于给林美丽或者图画,而是在第二天下午给尹红妹打了个电话说,红妹,好久没回槐河孟经理了,今晚你有空吗?
TOP Posted: 03-31 15:39 #42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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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王梓明电话的时候,尹红妹正在青龙大道施工现场处理一起阻工事件。<快更请到 .o 书.M >现场气氛紧张,几名妇女坐在挖掘机的挖斗里,死活不下来。司机正在忽上忽下地升降着挖斗,请这几位妇女坐过山车,现场一片尖叫声。青龙大道施工以来,由于拆迁补偿不到位,经常发生这样的阻工事件,用百姓的话说,政府不是在修路,是在修飞机跑道。不过这个“青龙大道”可是县委书记张有智上任以来的第一个面子工程,政绩工程,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推进。
    现场很嘈杂,尹红妹拿着手机走到一边,问王梓明说,稀罕啊,梓明,有事吗?
    王梓明说,没什么事,今天是周末,你不会又要加班吧?
    尹红妹说,哈,周末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们现在是五加二,白加黑,4小时连轴转。王梓明说,你也不怕累坏了身子?放松一下吧,我们回槐河孟经理,挺怀念她做的点心。
    尹红妹呵呵地笑了,说,你不只是怀念她的点心吧?对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前几天孟经理还问起你呢,说你是黄鹤一去不复返。这样吧,我抓紧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一会还要陪张书记视察工地,完了我们就回去,你走到县城的时候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王梓明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小梅晚上要晚些回来,就下楼开车真奔青龙而去。
    一路走着,思考该如何对尹红妹开口。要不要告诉她图画正在暗中调查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那份调查报告呢?
    从良心和道义出发,王梓明当然不能着尹红妹栽跟头,但图画又反复交待过要保密的,这实在让他很纠结。如何能巧妙地警示一下尹红妹,让她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同时又不暴露图画的秘密行动,这确实需要技巧。不过王梓明也清楚,现在的尹红妹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很难听进去任何劝告。算了,见机行事吧。
    汽车进了青龙县城,明显感觉气氛有些紧张。青龙大道正在紧张施工中,现场红旗招展,人喧马嘶的,一派繁忙景象。推土机挖掘机什么的轰隆隆地跑来跑去,还有三五成群的村民们站在路边议论着,眼睛里满含愤怒。大路两边,是被拆的满目疮痍的民居,有的只拆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在那里苟延残喘,钢筋砖头裸露着,像是刚被空袭过。
    时间尚早,王梓明把车停在一边,走到工地上,想感受一下青龙模式的魅力。没走几步,就到迎面走过一群人来,模样像是县干部在视察工作。仔细一,倒背着双手走在前面的正是县委书记张有智。张有智有个显著特征,就是左腮有一颗大黑痣,老远就得见。他说话爱皱眉,好像永远都处在不满意状态,张有智是部队转业干部,工作作风是说一不二,对待工作出错的干部往往爱爆粗口,甚至还拿脚踢,所以大家都怕他。王梓明没有和这个人打过交道,只是市里开旧城改造动员大会时,到他和崔定在说话,上去两人关系好像很不一般。
    张有智虽然矮胖,但脚步很快,后面的一群人有点跟不上。他在万川有个绰号叫做“跑步书记”,可能就是因为他走到快。一次干部会上,张有智说,有些人叫我跑步书记,我愿意接受。现在形势发展的这么快,青龙又是国家贫困县,不跑步能跟上吗?
    但也有人说,之所以称他是“跑步书记”,主要是指他在跑步要官,是在作秀。
    王梓明往旁边的一辆工程车后面躲了躲。他不想让张有智到他。县里好几个干部他都认识,这个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尹红妹刚才说是要陪着张有智视察的,应该也在后面跟着吧?仔细了,果然发现了她的身影,和张有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有记者扛着摄像机跟着。
    道路南侧,正在做三灰土地基,十来名工人正手拿铁锨平整路面。张有智停下来,朝后招了招手。尹红妹马上跑上来,和他耳语了几句。接着有人把一双手套和一把铁锨递到张有智手里,又给他的皮鞋套上塑料套。张有智穿戴停当,也加入了民工的行列,开始装模作样地干活。<快更请到 .o 书.M >摄影的摄像的都围了上去,闪光灯闪个不停。张有智个头矮,扛摄像机的小伙子为了突出他的高大形象,几乎趴在了地上。
    王梓明着这一切,感觉好笑。现在的干部太会作秀了,个个都是天才。正这样想着,到张有智已经停了下来,手里还抓着铁锨,正面对镜头接受记者的采访。一个身材较好的女人站在摄影记者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大纸,展开朝着张有智,张有智于是就照宣科着。王梓明只听说张有智口才不好,说话有点口吃,没想到他接受个采访还得照着稿子念,就有点怀疑这个人的能力了。正想着,忽然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路边冬青树后直直地朝他飞来,似一道流星。张有智的注意力在稿子上,没有注意到这一意外,但他后面的一群干部都到了,一齐发出一声惊呼。说时迟那时快,张有智听到惊呼刚一转脸,那团白色的东西啪的一声正砸在他油光光的脑门上。王梓明刚开始以为是块石头,心想张有智这下惨了,再一,才发现是颗鸡蛋在他脸上开了花。张有智狼狈不堪,蛋清蛋黄满脸都是,眼睛也睁不开了,双手在脸上乱抹。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几秒钟后才醒悟过来,尹红妹赶紧冲上去拿了纸巾帮他擦,还有几名干部去捉那扔鸡蛋的人,但早已经没了踪影。王梓明这闹哄哄的场面,悄悄的撤到车上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很开心 。把车往西开到老城墙门口那里,给尹红妹发了信息:我在城门口。
    等了半个小时,一辆桑塔纳在车前停了下来。尹红妹挥手让司机走了,等走远了才上了王梓明的车。上车就往座椅上一靠,连声说累死了累死了,走的脚后跟疼。王梓明启动车子,说,红妹啊,悠着点吧,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尹红妹没听出这话里暗藏的意思,说,放心吧,我身体棒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又觉得不太合适,自个红了脸,赶紧又说,到我们的成绩了吧?年前青龙大道通车,你过年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走我铺的路了。王梓明说,怎么谢你呢?也请你吃颗鸡蛋?
    尹红妹一愣,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梓明,刚才那一幕你到了啊?王梓明说,岂止是到,我离张有智就几米远。不知道这个投弹手是谁,我真要崇拜死他了。
    尹红妹说,来你对张有智的工作作风很有意见啊。梓明,我知道你不惯,但你要知道,县里和市里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你不来硬的,工作根无法开展下去。也亏得张有智敢干,否则青龙永远也改变不了贫困落后的局面。
    王梓明忍不住说,你们把钢用在刀刃上啊,多建设一些基础设施多好,非得要扩什么青龙大道,你说说,一个小县城,整个双向十二车道,你们这不是吃饱撑的了吗?难怪群众说你们是在修跑道。
    尹红妹嗤了一声说,这就是你的眼光问题了。同志啊,问题要有前瞻性,要高瞻远瞩知道不?只现在不行,你至少得往前五年十年。现在私家车越来越多,我保证五年之后,没有一个人会嫌这条路宽。
    王梓明哼了一声,很不服气的样子。其实尹红妹说的是对的,这条青龙大道后来成了青龙县的名片,不管省里或是市里的领导走上这条路,都要交口称赞一番。
    尹红妹接着说,不过这次扩路,群众确实怨气不小。小农意识啊,目光短浅,再有十年年也改不了。张有智吃鸡蛋还是小事,他的车玻璃都被人砸了呢。王梓明问,你没事吧?尹红妹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都是小儿科,大风大浪我见的多了。王梓明说,我劝你还是低调些吧,你以为没事,说不定就出问题了。
    尹红妹却转移了话题,说,我已经给孟经理联系过了,孟经理这会正忙着做点心呢。还有,我和小蔡也说了。
    王梓明离开槐河后,以为蔡小菲会经常和他联系的,没想到她竟然特别的能沉住气,一次也没和他联系过,好像在赌什么气。王梓明每次回老家路过槐河乡政府门口,都要把车停在路边,隔着玻璃,朝着那长满参天大杨树的院子里张望一番,但就是没有勇气走进去。那扇斑驳的大门,留下了自己多少的足迹!两年前,他和意气风发的高洪从中巴车上跳下来,身着红色套裙的尹红妹就站在大门口迎接着他们,和他们热情握手。王梓明甚至还记得当时尹红妹那动人的笑容,可是一眨眼,两年多的时间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这里也早就是物是人非了。生活就像是唱戏,他和尹红妹、高洪、蔡小菲、孟佳荫以及笑笑、雷黑子等人一一出现在人生舞台上,各自饰演着各自的角色,共同出演了一幕酸甜苦辣的生活剧,等谢幕后,才各各领略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无奈。有些事,有些感情,是必须记住的,虽然每每想起了难免要唏嘘感叹;一些人,一些爱情,又必须是放手的,虽然难免要失落。王梓明想起蔡小菲的心情,正是如此。就像是客串,蔡小菲忽然走进了他的生活,而后又华丽转身,让他们之间的故事更加耐人寻味。风决定了蒲公英的方向,而你决定了我的悲伤。现在的蔡小菲,想起观音台之夜,想起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今晚两人再次面对,会不会彼此尴尬?
    王梓明陷入深深的沉思中,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的路面,机械地开着车。尹红妹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梓明,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蔡小菲闹矛盾了?
    王梓明身子一激灵,从沉思中醒来,矢口否认道,当然没有,我们怎么会闹矛盾呢,呵呵。
    尹红妹说,可是她好像不愿意见你的样子。上次出去考察,就是她开车送我到宾馆的,当时我说你也在,她好长时间都没说话。我说既然来了,就见一面吧,她却说,不必了,何必招人烦呢。梓明你说说,她这样正常吗?
    王梓明刚想说些什么,尹红妹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接通了,对方可能问她说话方便吗,尹红妹大着嗓门说,方便,唐院长你说吧。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尹红妹突然紧张起来,说你确定是……话没说话就打住了,捂着手机说梓明,你停下车。王梓明把车在路边停了,尹红妹拿着手机走了下去,往一边走的远远的,才又继续讲电话。
    王梓明着尹红妹那熟悉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直觉,觉得她的这个电话和自己有关。她们之间毕竟有过那样的亲密,尹红妹有事情是从不对他保密的。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先是说“方便”,又忽然让停车,跑的远远的,这是在防谁?分明就是在防自己啊。这种表现在尹红妹身上,还是第一次。所以王梓明有理由相信,她的这个电话非同一般。唐院长,唐院长是什么人?王梓明这样想着,竟然有些心慌起来。
    天气很冷,外面的风很大。尹红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一面抖动的旗。王梓明着她的这个电话说了有四五分钟,好像在反复求问着什么。然后挂了电话,又拨了号码,双手捂着手机在嘴上,像是在汇报着什么。这个电话讲完了,又拨了几个电话,很紧张的样子,好像在布置什么任务。一直忙了十几分钟,才收了电话,向回走过来。
    王梓明很想从尹红妹脸上读出点什么信息,并且也确实出了点异常,尹红妹的脸色很严肃,绷的紧紧的。不过她走到车边,马上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还朝王梓明笑了一下。上了车,关上车门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说是要来青龙找我玩呢。王梓明哦了一声,知道她是在说谎。
    一直到槐河,尹红妹都沉默着,没再说一句话。王梓明不自在起来,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偷偷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发现尹红妹正双眼望着窗外,眉头微皱,显然在想什么心事。王梓明没话找话地说,红妹,蔡小菲这乡长干的还可以吧?
    尹红妹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说,应该还行吧,她群众基础挺好的,我估计起码不会有人在背后算计她。
    王梓明像是突然被空气给呛住了,哑口无言,只是干笑了两声。尹红妹这句话显然是带着情绪的,是有所指的,这傻子也能听出来。“背后算计”,自己的那份调查报告对于尹红妹来说,不正是这样的吗?王梓明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刚才尹红妹那个电话,绝对和他有关系,并且有很大很大的关系。很有可能,尹红妹已经知道了他回青龙秘密调查的事情!
    王梓明心慌意乱,一时间乱了分寸,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尹红妹了。他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干脆一五一十地把真相对她说了,非要自作聪明地点拨她。现在可好,尹红妹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自己来的关心,现在就变成了“算计”。
    唐院长会是谁呢?法院的?医院的?王梓明思考着,想找出这个给尹红妹通风报信的人。忽然想到,这个姓唐的,不会是精神病院的副院长吧?很有这种可能:那晚王梓明和图画、林美丽在郑局长和郭院长的带领下到精神病院黄氏姐妹并拍照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应该就是医院内部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给尹红妹打电话的“唐院长”。
    有了这个假设,王梓明觉得无地自容了。好在车已经到了槐河街上,前面路段出现了点情况,有人群堵住了道路,他不得不停下了车。
    放眼一望,发现两个月没回来,槐河的变化挺大的。街边那一排破破烂烂的饭馆都被拆了,现场一片狼藉。往南去那家羊肉汤馆的房子还孤零零地在一片瓦砾里站着,人群正是围在那里,隐隐可以到挖掘机高高举起的利铲。尹红妹条件反射似的来了精神,说梓明,咱们下去。
    挤到前面一,正是想象中的场面。这家饭馆四面墙上都写满了“拆”字,十来个不明身份的青壮男子正把一男一女两个人往屋外拖,两人死命地抓住门框,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房子旁边,一台挖掘机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这两个人被拖出来后,一家伙下去把房子捣个窟窿。
    想当年王梓明第一次来这家羊肉汤馆吃饭,是蔡小菲带他来的。那时候上去蔡小菲和这对开饭馆的夫妇是很熟悉的,这会怎么不出来替她说句话呢?正这样想着,就见蔡小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几步跨到了房前。一向可人的她这会竟然变得杀气腾腾,向后一挥手,人群里立即又站出来七个壮汉。蔡小菲指挥道:上去抬人!
    几个壮汉答应一声,上去掰手的掰手,抬脚的抬脚,生生把这对夫妇给抬了出来。蔡小菲沉着冷静,向着挖掘机司机一挥手,轰的一声,挖掘机巨大利铲从天而降,把那两间平房捣了个大洞。再往后一拉,其中的一间就已经成了一堆瓦砾。王梓明到,瓦砾里,还有电视机冰箱什么的家具电器。女主人到房子被拆,嗷地一声嚎叫,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离乡卫生院很近,蔡小菲安排人把这个女人抬起来去卫生院了。
    王梓明得惊心动魄。这一幕,简直和三年前来找尹红妹时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女主,由尹红妹换成了蔡小菲。着温柔不再的蔡小菲,王梓明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摇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人群陆续散去。蔡小菲走上来说,尹县长,刚才到你了,没顾得上和你说话。尹红妹笑着说,小蔡,好样的,比我强势啊。蔡小菲说,还不是继承了你的工作作风。尹红妹说,不过,要小心有人背后算计啊。
    蔡小菲好像这会才到王梓明,伸出手来和他握了,说,王书记好。握手,问好,这都是官场上的套路,如今蔡小菲对自己这样,王梓明很寒心。但还是勉强笑着说,好,好,小蔡干工作魄力很大啊。
    寒暄几句,蔡小菲问王梓明和尹红妹要不要回乡里坐坐。尹红妹说,不了吧,去了又要和好多人说话,累人,我们直接去孟经理那里吧。蔡小菲说你们先走,我马上到。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着尹红妹,好像王梓明不存在似的。
    很明显,蔡小菲是在故意冷淡自己。王梓明琢磨着,她是在怪自己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还是想忘掉过去的一切?总而言之,她的故意客套,故意冷淡都是很不正常的,这只能说明,她面对王梓明,还不能做到真正的释然。难道她一直都在等待?王梓明心不禁猛跳了几下。
    枫林晚前面小山头上的枫叶已经落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可以一眼到山头上那座角亭。薄薄的暮色里,满山的枫树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走过画卷,就到了枫林晚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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