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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瓢虫观主

  几名雪隼佣兵团的汉子骑在马上,除了敖润,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润对同伴
道:「这位就是我说的程兄弟!这次去广阳多亏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汉子纷纷抱拳向程宗扬打招呼。敖润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几
句!放心,绝不误事!」

  敖润说着跳下马,等那些汉子笑着离开才一脸歉意地说道:「老程,真是对
不住!本来说好好陪你玩几天,一回来就接了桩大生意,到现在也没抽出时间去
看你。」

  程宗扬笑道:「正说找你呢,什么生意这么要紧?」

  「进来说!」

  敖润踏进酒肆,对胡姬熟不拘礼地说道:「丫头!把你们店里的好酒拿一壶
来!」

  胡姬笑着答应。敖润拉程宗扬坐下,「我们雪隼团刚接了件活,这一趟恐怕
要半年时间。」

  「去哪儿?」

  敖润低声道:「江州!」

  「什么?」

  敖润嘿嘿一笑:「宋国的贾太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
边透出风声,准备招募一批能打的汉子,半年时间每名佣兵给五十金铢,带队长
衔的翻倍。奶奶的,这可是两千枚银铢啊。三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还是我们
薛团长面子大,早早得了信,这几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来好好捞
一票。」

  这消息实在太灵通了,孟老大刚借到钱,招募雇佣兵的风声就已经在晴州传
开。程宗扬几乎怀疑孟老大身边有雪隼团的卧底。

  程宗扬道:「你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你得问我们薛团长去。」

  胡姬捧来酒壶,敖润顺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换来胡姬几声笑骂。

  敖润倒了两杯与程宗扬一碰,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盾
可给我挣脸了!你不知道团里那帮家伙见到我的龙鳞盾,一个个眼都紫了,哭着
喊着非要跟我换。老敖就一句:一千银铢,少一个子儿不卖!把那群穷鬼都堵回
去!」

  程宗扬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价啊。」

  敖润在嘴上抹了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给老张家里多留几个。老张家里
指望他一个人在外面拚命挣口饭吃,现在老张没了,还有一家人等着吃饭。我跟
冯大法商量好了,要能从江州活着回来,赚的金铢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带上老
张留的,想办法凑够一百金铢给老张家里送过去,好让他们家人做个小本生意,
往后糊□。」

  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口饭的事吗?再让你们从卖命钱里挤——让他们到建
康找我,有我的就有他们的。」

  「好!老程够仗义,我就不客气了。」敖润灌了口酒,「老程,你来晴州不
会是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扬心里一紧,「月丫头怎么了?」

  「她不是房间招贼了吗?我看她这两天都有点不太对劲。还好你小姨下午来
了,搬行李过来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兴点。」

  敖润看似粗鲁,其实也有细致的一面。倒是死丫头居然没跟自己商量就搬来
与月霜一起住,实在是邪门儿。指望她突然间天良发现,自己也太天真了。

  问题是她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明明不承认姓岳的是她爹,却对月霜这个便宜
姊姊表现得十分上心。难道真想把她绑走卖了?

  难说……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这种鸟事,死丫头真干得出来……

  敖润推来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别瞒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
家的事?」

  程宗扬飞快地思索片刻,慢慢喝了酒,「你听说过星月湖吗?」

  「武穆王嘛,多年前的事。要我说,这事宋主干得有点操蛋,好端端就把人
家杀了。再怎么说岳帅也是条好汉。」

  终于见到一个跟岳鸟人没仇的,程宗扬几乎有点感动。

  敖润道:「这跟月姑娘有什么关系?」他皱起眉,「岳……月……」

  程宗扬连忙道:「不瞒你说,这事跟江州有关系。」

  敖润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张十一那个大嘴巴说的是真的?」

  「九分虚,一分实吧。」程宗扬叹口气,「你们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星
月湖那些叛逆余党并肩作战。」

  敖润愣了一会儿,猛地干了杯里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
强军什么样!跟他们并肩作战,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军来的可是上四军。」

  「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不过能和武穆王的亲卫营一道打上一仗,见识见识
他们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扬笑咪咪道:「什么叫缘分?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敖润压低声音道:「不像啊!瞧你这年纪,岳帅死
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吧?」

  程宗扬笑骂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说好,你们雪隼团到江州就跟我一起,
咱们先并肩干一票再说。」

  敖润打量他:「老程,你到底干什么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世
家不像世家……难道你也是佣兵?」

  程宗扬与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赚头
就做。」

  入夜时分下起濛濛细雨,青石铺成的街巷被雨水打湿,空气中传来一丝丝寒
意。

  「这一带是胡商聚集区。」臧修道:「除了波斯商会,还有大秦、回?、天
竺、真腊几十家商会,足有几万胡商。」

  在街上无意中见到波斯商会,想到手里的书信还有宝藏的传言,勾起程宗扬
的兴趣,与敖润分手后立刻带人前来打探。

  秦桧换了一身粗布武士服,腕上套了一对包着铜钉的牛皮护腕,脸颊用黄连
水染黄,长须往两边一抹,摆出横眉立目的表情,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晴州
港随处可见的佣兵汉子。

  「走!」程宗扬把头发散开,扎起一条额带,又用一只眼罩遮住右眼,然后
紧了紧护腰,跳下马车大步朝波斯商会走去。

  一名胡商迎过来,听说他们是佣兵团送信的,伸手欲接。程宗扬推开他,拿
出信囊亮了亮,粗着嗓子道:「这信要正主才能接!」

  看到信囊上的名字,那胡商犹豫了一下,「这边请。」一口华言说得十分地
道。

  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座大理石祭台,岩石呈现天然的玫瑰色。台前树着两盏
琉璃灯,几个胡商两手交叉放在胸口,跪在祭台前喃喃低语。

  院侧有一间精致的小阁。胡商在门前说了几句,一个淡金色长发的胡人老者
打开门请两人进入室内:「佣兵团的人吗?什么信?」

  程宗扬拿出书信,老者隔着信囊一捏,追问道:「送信的人呢?」

  程宗扬按照敖润的描述说了那人相貌,待说到接到信不久就看到传信人的尸
体,阁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巴摩死了?」

  说话间,一个女子撩开珠帘快步出来。她穿着黑色长袍,布制兜帽将她面孔
大半遮住,只露出颈侧一丛金黄发丝。她伸手拿过书信,雪白玉腕间几串镶满珠
宝的手镯滑落下来,发出悦耳声音。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自己见过这个女子!那次她腕间戴着一只金属腕甲,
右手高高举起,提着王哲爱徒韩庚滴血的头颅,在大草原血腥战场上宛如一个噬
血魔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王哲帐下的参军文泽曾说她是拜火教的女祭司。

  老者恭敬地退开一步,似乎不敢冒犯她神圣的尊严。「泰西封的巴摩渡过云
水后,我们就失去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曾说被人追踪,不得不毁掉羊皮,换成
纸张。」

  黛姬雪娜目光在程宗扬的身上一扫,并没有认出他。毕竟自己当时混在上万
人的军队中,毫不起眼,她能认出自己才出鬼了。她那次中了王哲一箭却因祸得
福,在王哲使出九阳神功玉石俱焚之前就撤出战场,得以保全性命。现在看来伤
势不仅复原,而且更有精进。

  黛姬雪娜道:「是谁杀了他?」她说话语调与六朝人略微有些差异,但比泉
玉姬好很多,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程宗扬道:「我们佣兵团只负责送信。只要信送到就没我们的事。」

  「穆格,给他们钱。」女祭司丢下一句,拿着书信回到帘内。

  月霜的猜测没有错,这封书信果然和拜火教有关。程宗扬摘下眼罩对留在车
内的臧修道:「找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尤其是拜火教那个女祭司,我要知道她去
过哪儿、和谁见过面。」

  臧修神情微动,「拜火教?公子确定吗?」

  程宗扬打量他几眼:「我差点儿忘了,拜火教是跟岳帅有仇吧?好像听说岳
帅拿了他们什么宝贝?」

  臧修道:「拜火教在六朝出现多半冲着我们星月湖来的,不过跟宝藏没什么
关系,只不过有点小误会。」

  「什么小误会?」

  臧修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岳帅有次到晴州游玩,听说波斯商会的圣火
坛前有两枝圣火,不用添油也不用加燃料就能长明不熄。一时好奇,于是……」

  「就把人家的圣火抢走了?」

  臧修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岳帅只拔出来瞧又给他们放回去了。真的要
弄灭了圣火,波斯人还不跟我们玩命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老臧,说实话!」

  臧修苦笑了一下,「当时圣火坛上还摆了一顶王冠。据说是波斯王去世后送
到各地圣火坛供祭的,偏巧那次就在晴州。岳帅一时好玩,随手拿走了。后来以
讹传讹变成岳帅夺了拜火教的宝藏。」

  程宗扬笑咪咪道:「岳帅还真是贼不空手啊。那王冠呢?」

  「波斯商会几次来人讨要,听说岳帅一怒之下改成狗炼了。」

  程宗扬愣了一下,「他还真有创意啊……不好!」

  程宗扬猛然想起在玄武湖别墅时,死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找到几条狗炼;如果
真是王冠改的,里面不管藏着什么秘密也被扒出来了。

  秦桧交代道:「盯人时不要离得太近,那个女祭司现身前没有丝毫声息,只
怕修为不弱。」

  臧修道:「明白。」

  书信的内容自己早已抄了一份,但除了几个罗马数字,其他都看不出来。如
果拜火教女祭司此行真与星月湖有关,星月湖一边应付即将到来的江州之战,一
边还要提防波斯人,再加上黑魔海,够孟老大头痛的。

  马车驶回杨柳巷,转弯时路过珠帘书院,墙内传来一阵读书声。程宗扬心里
一动,坐起身来:「老臧,晴州有没有胡商办的书院?」

  「有两家通译书院,专门培养通译的牙人。」

  「明天帮我找几个懂大秦文字的通译。」

  晴州居然有拉丁语教师,自己真来对地方了。只要把书信内容拆开,找几个
懂拉丁语的分别译出,即使不懂语法也能猜出八九分来。

  秦桧却倾耳听着书院的诵书声,讶道:「好词!」

  程宗扬留心听去,院内几名女子正在桥声念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
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
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是李清照的词。」

  「哦?公子认得此人?」

  程宗扬咳了一声,「听说过一点。」

  秦桧抚膝叹道:「如此妙句堪称字字珠玑,再由女子曼声吟咏,直如咳珠漱
玉……」

  「别酸了。」程宗扬哂道:「奸臣兄,你不会是动了春心吧?」

  秦桧哈哈一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志气!」

  回到住处,臧修连夜去安排人手。

  程宗扬叫住秦桧:「会之,你帮我做件事:买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烟花,要放
得最高的。」

  秦桧见程宗扬换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吗?」

  程宗扬笑道:「去看看风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来。」

  小船离开码头驶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钟后,船只靠岸。程宗扬上岸走了一段
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踪,又换了条船,驶过河岔密布的河流,在一客栈停下。

  程宗扬毫不迟疑地上楼,找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随手一推打开房门。房间内
空无一人,床搏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人住过。程宗扬从枕头下拿出一枝望远
镜,然后挑起窗纱一角,将镜筒放在窗口,仔细看着对面的树林。

  一个时辰后,程宗扬终于在午夜来临的一刻找到目标。

  一商人打扮的男子仿佛喝醉了,步履蹒跚地走到林中,然后身子一歪,扶着
一棵树开始呕吐。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东走西撞,
好半天才走出树林。

  程宗扬脱去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后推开窗户跃到墙头,远远跟
在那人身后。

  树林已经在城郊,那醉汉却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破旧道观闪身
入内。程宗扬背脊贴住墙壁听了片刻,然后越过院墙落在观内。

  这座道观虽然破旧,规模却不小。程宗扬看清亮灯的观堂,轻轻一跃,攀住
檐下檩条,游鱼般朝亮灯处游去。

  堂内那个醉醺醺的汉子已经收起醉态,他张开手露出手中一块玉佩,紧张地
说道:「在林子里找到这个,老马恐怕出事了。」

  一只长着黑毛的大手伸来,一把抓起玉佩,骂了一声,「妈的!」

  那人身材粗壮、面目凶狞,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着,看起来两分
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

  程宗扬想了下才认出来他是当日在紫溪被武二用坛子扣住脑袋的那个家伙,
叫元行健,是林之澜收的外门记名弟子。

  元行健压低声音骂道:「我不是让你盯着吗?上次在草原已经失过一次手,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贱人的踪迹,老马又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教御交代!」

  「师哥,那丫头不好对付。我瞧咱们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让教御身边的人来
吧。」

  元行健脸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这点事再办不好,咱们兄弟的脸
面往哪儿搁?以后龙池恐怕再没咱们的位子了!」

  程宗扬伏在檐下,两人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栈失手,
少不了要回来找寻同门的下落。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多半会在夜里,果然让自
己等到了。

  听到此处,程宗扬已经心下了然。这两次行刺都是林之涧主使的,可林之澜
与王哲半师半徒,怎么在对待岳帅遗孤的态度上差别会这么大?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道:「看什么呢?」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小子年纪轻轻,似乎比自
己还小几岁,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用一只玉箍束着,额头显得又大又亮。他身
上穿着一件黑色道袍,眉目俊雅,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看起来神清气朗。不过
他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脚尖勾着檩条,这会儿正探头鬼鬼祟祟朝堂内张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表情,「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呢。」他扭过脸,「你看这
两个家伙干吗?」

  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就被他溜到身边,如果他心存歹意给自己一剑,自己这会
儿恐怕早躺在屋檐下面。

  程宗扬低声道:「兄弟哪儿来的?」

  那年轻人一愕,「你不认识我?」

  程宗扬比他还奇怪,「我干嘛认识你?」

  「你……」那年轻人还没说完,堂内一声大喝,「谁!」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带着师弟直冲出来。

  程宗扬一把扯住那年轻人,「傻愣着干么?还不快跑!」

  「哦!」年轻人连忙跟他一起从檐下钻出,抬手攀住檐角,翻身跃到房檐,
接着越过围墙慌慌张张朝外跑去。

  道观内传来一阵叫嚷,灯火不断亮起,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两
人谁都不敢做声,闷头落荒而逃。

  逃命这种事,程宗扬已经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撒开脚步跑起来,一般好手
也追不上。可旁边的小子脚下看不出有什么动作,却不比自己迈开大步狂奔慢。
他手臂不动不摇,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像御风而行般轻松自如。

  两人一口气奔出两里多地,把叫嚷声远远甩在身后才放慢脚步。那小子透出
一口气:「吓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轻人一把扯住程宗扬的衣袖。程宗扬刚迈出半步就被他拉得跌了回来,脚
下一滑险些栽倒。

  程宗扬稳住身体,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着雨水的青草,并没有发现什
么异样,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小心地蹲下来,从他刚才准备落脚的草丛里捡起一只东西。

  「瓢虫哎!」那小子心有余悸地说:「差点就让你踩到,还好还好!」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瓢虫?我差点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虫你怎么能乱踩呢?」那小子没理会他的怒气,自顾自指着瓢虫背上的
黑斑一个一个数着,「你瞧,一、二、二一、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虫,还
是一只雌虫呢!」

  「我还以为你捡到宝了!」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只瓢虫吗?你放好,让我
一脚踩死它!」

  「不行!」那小子连忙合起手。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这瓢虫难道是你养的?」

  「当然。」那小子认真说道:「今年我放了六万多只七星瓢虫,这一带的瓢
虫都是我养的。」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有病吧?」

  「没有。」

  「我见过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鹤,还有养蛊的……养瓢虫的我还是
头一次见。」程宗扬上下打量他,「没病你养这东西干么?」

  「当然有用。」年轻人指着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

  年轻人一点都不生气。「那边是稻田,那边是果林。本来三亩稻田每年种两
季就能养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几亩地呢,出产的粮食可以卖掉,用来换衣服、盐
和家里用的东西。但我刚来时,有些地方五六亩地还养活不了一家人。」

  「这跟虫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稻田减产不是因为农夫不下力气干活,而是害虫太多。稻田
里有蚜虫,果林里有桃蚜,还有什么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样一样数着:「因为这些害虫,每年都要损失两、三成的粮食。有
时候一连几百亩、上千亩的稻田都受虫害,每饮只能收几十斤粮食。农夫食不裹
腹,好多人到观里来求神灵保佑,有的过不下去还要卖儿卖女。」

  年轻人道:「我去田里看过,那些蚜虫小的很,捉也捉不净,想了很多办法
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时,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虫少了。我在旁边等
啊等啊,终于看到这个东西。」

  年轻人举起那只七星瓢虫,得意地说道:「就是它!蚜虫的天敌!我算过,
一只七星瓢虫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虫。七星瓢虫寿命通常是两个半月,能吃掉上
万只蚜虫。而一只七星雌虫能产卵两千多粒,一年能够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
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虫,它的子孙就吃掉一万万只贱虫,
保护几十敢田地。而且它不仅只吃蚜虫,还吃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口气说道:「七星瓢虫什么害虫都吃,可周围的小鸡、麻雀也吃瓢
虫,有时候几亩地都没有一只瓢虫。我就自己养一些,每天散步时放出去。有了
这些瓢虫,这几年周围田地都没有受过虫害,能多收几千石粮食呢!」

  年轻人张开手掌,看着瓢虫生着七个黑斑的鞘翅分开,悄然飞入月色,然后
回过头认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等于多了一万万只蚜虫,多了几十亩田地要
受虫害呢!」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是谁?」

  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我是混元观的观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回头指着刚才来的地方:「就是那个道观吗?我干!你
是观主跟着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拉着我跑的?」

  程宗扬冷静下来,「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师帅是什么关系?」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你居然知道师帅?那是我师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师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个,排行十七。」

  程宗扬上下看着他:「你怎么没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连连摆手:「我还不是教御,差得太远了。商师兄说,掌教师兄在塞
外身故,要等选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许,我才可以设帐授徒,然后再升任
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师帅半年前就说过让你升任教御。」

  「真的吗?」秋少君饼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我就在师帅旁边。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和卓云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着他,「师兄去世时你也在吗?」

  「我那时候正好在草原,结识了师帅。师帅还给我留了一封书信。」程宗扬
摊开双手,「可惜被你卓师姐毁了。」

  「卓师姐?我好久没有见过她。」秋少君道:「师兄书信上说了什么?」

  程宗扬敲了敲额头,回忆道:「师帅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没时间处
理教务的事务,结果教内的事让他很不满意。如今乱象丛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门
户,维持太乙真宗的声誉。」

  秋少君盘膝坐在草丛间,苦恼地叹口气:「林师兄本来挺好的,这几年不知
道为什么,忽然招了那么多记名弟子,难怪师兄不高兴。不过那些人虽然三道九
流都有,但有林师兄约束也没做什么坏事……师兄说了谁来继任掌教吗?」

  「没有。」程宗扬打量他,「你想当吗?」

  秋少君摆手道:「我差得太远了,蔺师兄他们还差不多。」

  这小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才华横溢、术法超群的样子,就那个光亮的大脑门
挺扎眼。

  程宗扬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钱吗?怎么在晴州的道观会破成这样?」

  「我们在晴州有三处道观,最大的一处叫上清阁,在云梦泽占了一座岛屿;
另一处在晴州港南边,也有几十名门人,香火很盛的。」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
说道:「三年前蔺师兄让我来混元观当观主,想让我把混元观打点好,可是我只
顾着养瓢虫,来观里祭拜的人越来越少,也没有多少钱来修理。」

  「祭拜的人怎么会越来越少呢?」

  秋少君耸了耸肩,「周围的农夫都是受了灾才来祭拜,这几年虫害少了,大
家日子过得好了,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哈。」这小子真有意思,养了几万只瓢虫、救了周围几个村子的虫灾,结
果把自己混得没饭吃。程宗扬也坐下来,笑道:「你把事情做好得过分,难怪你
的混元观连鬼都不上门呢!」

  「也不是没人来。」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围人都知道我是个傻瓜,在观里
养了一堆瓢虫,隔三差五还有人到观里来看稀奇。」

  「你没把他们赶出去?」

  「没有。倒是有些醉汉到观里来。」秋少君吐了吐舌头,「我怕他们不小心
踩到瓢虫,索性装鬼把他们吓走。」

  「哈哈!」程宗扬大笑两声。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观里不是还有几个人吗?他们在这儿做什么?跟你养瓢虫?」

  「林师兄让他们来修行的。」秋少君嘻嘻一笑,「观里没有肉吃,他们在背
后可没少骂我。喂,你来不是看我养虫的吧?」

  程宗扬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但见过王哲这么多同门,只有这个养虫的小子
还像个好人,而且王哲也对他寄予厚望,总不会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黑魔海吗?」

  「知道。」

  秋少君表情凝重起来,「三年前文参军到晴州来跟我说了许多事。他说我快
十八岁了,有些事我应该知道。」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黑魔海虽然被岳帅剿灭,不过这些年有迹象表明,黑魔海已经死灰复
燃,让我小心这个大敌。」

  「原来是这样。岳帅的事他有没有告诉你?」

  「岳帅有个女儿,在师兄的左武军。」秋少君笑道:「文参军说月姑娘长得
貌美如花,师兄问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经回绝了。听说师兄很不高兴。」

  「为什么回绝?你们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无辜地说:「那时候我十七,她才十三,还是个小孩子,我们两个加
起来都不满三十岁。我怕娶了她把她饿瘦,师兄会骂我。」

  难怪王哲那么着急让自己照顾月霜,原来是怕送不出去。

  「喂。」秋少君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还没有回答我呢。」

  程宗扬道:「岳帅这个女儿叫月霜,这件事和她有关。当初在草原就有太乙
真宗的人刺杀她……」

  秋少君静静听完经过,然后站起身,「我要去见月姑娘。」

  「这会儿?」

  秋少君点点头:「事不宜迟。如果真是林师兄指使的,我要赴龙池在各位教
御和长老面前分说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澜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门户,我也在所不惜。」

  「你现在一个弟子都没有,林之澜的门人起码上千吧?能跟他们斗吗?」

  「只要有证据,蔺师兄、夙师兄、商师兄、卓师姐都会站到我这边。」

  这倒有可能。据程宗扬所知,林之澜在太乙真宗内也树了不少敌人。

  秋少君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程兄,如果我这会儿告诉
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觉得合不合适?」

  程宗扬厉声道:「不合适!」

  秋少君从善如流地说道:「也是,现在说有点像趁人之危,那我过几天再说
好了。」

  「过几天也不合适!」程宗扬道:「你都已经回绝,这事就别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脑门,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参军说的那么漂亮,我怕
我会后悔。」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后悔也晚了,谁让你不抓住机会呢?」

  秋少君叹口气,「那就算了。程兄,请。」

  「喂,你不回去没事吧?」

  秋少君回头看了一眼,「没事。他们找不到我就能偷吃肉了。」

  「你这个观主也太抠了吧?连肉都不让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为什么还要吃肉?哎,小心!」

  「我干!大半夜你还盯着看草里的瓢虫?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几十亩地,几十亩地……」


             第六章  蛛刃血樱

  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事在发生。

  位于云梦泽的上清阁迎来太乙真宗两位教御。与此同时,一艘双桅帆船正驶
过月光下的晴州内海,带来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内,西马长街的鹏翼总社、
铜狮巷的雪隼佣兵团、城东胡人聚集区的波斯商会,还有宝泉巷那些操控无数金
钱与权力的钱庄,都一夜灯火未眠,同样醋酿即将发生的风暴。

  此时程宗扬正和一个养瓢虫的小子踏着月色,去见一个自己这会儿并不想见
的人。当然,如果月霜处于昏迷状态,自己还是很乐意私下与她见面的。遗憾的
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这会儿已是深夜,客栈大门紧闭。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门,抬头朝程宗扬看
来。

  程宗扬道:「你看我干么?翻墙吧!」

  「不好吧?」

  程宗扬在墙上一借力,跃上墙头。秋少君紧跟着上来,他倒不用借力,身子
一纵就像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这么好,翻个墙还这么多废话,又不是偷东西!」

  「走门不是方便嘛。」秋少君道:「我刚用了脱锁诀把里面的锁打开,一推
就进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秋少君道:「你都没让我说……」

  「顺手就把人家门弄开了,你这当道士的也太过分了吧?」

  秋少君耸耸肩,用他的话回敬道:「又不偷东西嘛。」他忽然挑眉,「咦?
好像有人?」

  「耳目够灵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边暗中保护,只不过前两次都被小紫支开,没
有起到作用。程宗扬打了个手势,那名隐藏在暗处的星月湖属下现出身形,向他
们做了个「平安」的手势。

  程宗扬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要上楼,然后领着秋少君进去。

  刚踏上楼梯,秋少君又「咦」了一声,「有人!」

  这小子知觉敏锐至极,可这会儿楼里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程宗扬刚要开口,猛地打了个冷颤,额角伤痕突然一跳,感觉到一丝阴冷气
息;死亡的气息。

  「不好!」

  程宗扬从梯上跃下飞身朝门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闪,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
速度掠出门。两人刚到阶前便看到那名刚才还朝自己招手的军士垂着头,手中佩
刀刚拔出一半,像被一条无形绳索绞住脖颈,身体悬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扬,抬脚蹬在廊柱上,往后退开半步。程宗扬正往前疾
冲,身体突然转向,像撞到墙一样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干!不会又见到瓢虫了吧?」

  这处院子三面环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天井,此时一弯上弦月悬在天际,清
冷月光水银般洒在庭中。

  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井,忽然他一昂身,快捷无伦地向
后翻去,宽大道袍飘扬起来却没带出丝毫风声,接着袖口一软,仿佛被一柄无形
利刃切开,断袖悄无声息地飞开。

  秋少君断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剑柄,他拇指扣住剑锷一弹,剑身跳出,接着剑
锋在空中一沉,仿佛劈到什么柔韧物体。

  程宗扬抽刀横在身前,一边运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寒光。那
是一条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乌黑线身与夜色仿佛融为一体,视线稍微移动就失去
它的踪迹。

  被剑锋弹开的金属丝无声地掠过,悬在廊下的一盏灯笼齐齐裂开,只剩下半
个纸壳。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这东西太阴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缠住,死都不
知道怎么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阳剑跳回鞘内,身体游鱼般往后退开,然后腰身一挺,立在
廊下,一动一静浑若天成,接着左手两指竖起,摆出一个法诀。

  静谧中,一股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颈后汗毛突然直竖起来。程宗扬顾不得
多想,立刻提刀劈出。

  刀锋在空气中劈出一声短促尖啸,然后猛地一震,劈中那根肉眼无法看清的
细丝。

  程宗扬手腕一翻,钢刀挽了个刀花绞住那根金属丝,发力回扯;细丝在刀上
绷紧,接着一滑,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旁边的秋少君立刻动了起来,少阳剑连鞘从袖中滑出,接着左手屈指一弹,
弹出一点火光。

  那点火光在天井中盘旋着划过一道圆弧,并不明亮的光线映出一道道纵横交
错的丝线痕迹,尤其是那具被悬起的尸首旁布满蛛网般的细丝。

  程宗扬和秋少君都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幸好刚才没有贸然闯进天井,不然身
手再高,这会儿也难以全身而退。

  流动的火光在丝网中飞旋,突然所有细丝像被抽动一样,同时向一处退去,
接着一只手掌伸来准确地挟住那点火焰,随手一捻将它按熄。

  不知何时,水银般的月光蒙上一层诡异红色。一个妖艳身影踏着如血的月光
出现在天井另一端。她戴着一顶珊瑚状的玉冠,冠侧垂下两片玉纱,鬌发犹如银
丝,整齐地束在冠内。美须的五官轮廓分明,殷红唇角有一颗红痣,下巴圆润而
白腻。

  在她修长的玉颈间围着一具皮制护颈,颈中嵌着一颗黄宝石;黑色皮革向下
掩住高耸的胸乳,与胸甲连为一体,露出两侧雪白的香肩。

  那女子年纪已然不轻,身材却惹火至极。她臂上戴着及肘的鹿皮手套,穿着
齐膝皮靴。双乳丰挺圆硕,随着步伐起落微微颤动。腰侧皮衣镂空,露出腰身白
腻的肌肤。她腰间垂着一条银白色的绣边长裾,走动时两条白光光的大腿交替出
现,曲线尽露,与黑色皮衣形成强烈反差。

  银发女子迤逦走来,丰腴的雪白肉体活色生香;她大腿外侧刺着一枝樱花,
随着她的步伐在白美肌肤上摇曳着,仿佛迎风绽开。

  银发女子神情冷傲,对庭中尸首看也不看一眼。程宗扬一股怒气上涌,厉声
道:「贱人!敢杀我的人!」

  银发女子艳丽红唇微微挑起。「星月湖的人早该死了。程少主,聪明的就立
刻滚回盘江去,这滩浑水不是你这种化外蛮夷能蹚的。」她声音低沉,有种略显
沙哑的磁性。

  秋少君第一次见到穿这么少的女人,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
瞪着她的下巴道:「为什么要杀人?」

  银发女子回眸望着秋少君,淡淡道:「难怪王哲宁可把自己最好的弟子带在
身边,原来是要给你留位置。」说着她抬起下巴,「滚回龙池,我便饶你一条小
命,免得让蔺老贼太得意了。」

  秋少君皱起眉头,「你是谁?为什么要挑拨我们同门?」

  银发女子发出一串低笑,「你们太乙真宗彼此勾心斗角,还用挑拨吗?我虞
白樱没兴趣与你们两个小娃娃动手,快滚!」

  秋少君用剑柄敲了敲脑门,似乎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程宗扬心下雪亮,只听
她对星月湖的口气,不用问,肯定是岳鸟人的仇家!

  姓岳的鸟人两腿一蹬一了百了,架不住他仇家成群结队前赴后继赶来报仇,
做人做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

  秋少君抬起头,又一次质问道:「为什么杀人?他和你素不相识,从来没有
得罪过你!」他口气像个孩子固执,似乎不得到一个满意答案绝不罢休。

  「很简单。」虞白樱冷冷一笑,「因为我是杀手。」

  月霜这里还真热闹,先是小紫,接着是太乙真宗,这会儿连杀手也出来了。
程宗扬深深吸口气,随时准备出手,旁边的秋少君却踏前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
虞白樱,「你就是那种可以为了钱杀死任何人的歹徒吗?」

  秋少君瞪大眼指着她道:「人是万物灵长,钱只是生活的工具,你却为了那
些人们制造出来为了生活方便的钱币而杀掉它的主人,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虞白樱被他气势汹汹的声讨说得皱起眉,冷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迂腐,
一会儿被我的断月弦切掉脑袋,你就知道谁可笑了。」

  程宗扬双刀一碰,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震响,将她的冷笑声硬压下去。

  秋少君凛然道:「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月姑娘!」

  「你们都不滚吗?」虞白樱道:「那就一并杀掉好了。」

  秋少君立在阶前,仗剑道:「我不会让你杀的!」

  程宗扬一直紧盯虞白樱的手掌,忽然间跃起身一个飞腿,将廊下一个花盆踹
起来。花盆刚飞到一半就被无声袭来的断月弦切开,碎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四
下飞散。

  秋少君惊出一身冷汗。那女子毫无征兆就挥出断月弦,如果不是程宗扬一直
戒备,他这会儿已经输了一招。

  「程兄,多谢了!」

  「跟一个当杀手的妖女还废什么话!瓢虫小子,并肩上吧!」

  「这个……」秋少君为难地说:「胜之不武吧?」

  程宗扬一脚朝他屁股踢去。秋少君连忙躲开,一边拔剑叫道:「我知道了!
妖女!看剑!」

  虞白樱一手挥出,看不见的断月弦漫空飞来,迎向秋少君的剑气。程宗扬跃
起身,一刀砍断绞碎那名军士颈骨的长索,然后蹬住廊柱,脚下一弹,双刀舞成
一团光球朝那女子扑去。

  虞白樱冠侧玉纱飘扬起来,露出玉冠间银丝般的美发,接着旋身挥出掌中的
断月弦,与两人斗在一处。

  一交手程宗扬才发觉不妙。自己本来仗着力沉刀快,想硬拚她的细丝,谁知
双刀一出只觉空气中绵绵密密,似乎每个角度都有看不到的细丝攻来,一波波毫
无停歇。

  天井中的月光本就暗淡,此时又蒙上一层血色,即使睁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些
细丝攻来的方向。程宗扬只好左一招虎战八方,右一招虎战八方,把双刀舞得密
不透风,抵御那些无孔不入的细丝。

  虞白樱立在天井一角,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操纵无形细丝,远远将程宗扬的
攻势阻挡在数丈之外。随着时间延长,那些隐藏在月光间的细丝不但没有减弱,
反而越来越多。

  自己像陷进蛛网的虫子,越挣扎陷得越深,可停下就意味着死亡,只有拚命
挣扎才有一线生机。程宗扬暗暗叫苦,这样打下去恐怕不用女杀手动手,自己就
先累趴下了。

  一边的秋少君似乎也对这些无从捉摸的断月弦束手无策,他围着虞白樱大兜
圈子,略一深入就立刻退出,避免陷入网中。程宗扬没指望他的修为能赶得上卓
云君与齐放鹤,但秋小子显露的水准只比祁远强上一点就让人无法接受。

  这场格斗让程宗扬郁闷至极,虞白樱手中的断月弦无疑是一件致命利器,偏
又无法看见,自己只能拚命挥刀,四面八方都守得绵绵密密,活像和空气作战的
傻子。

  从目前状况一点都看不出取胜的可能。

  虞白樱操纵着断月弦,一点一点编织她的死亡陷阱。月色越来越红,浓得仿
佛滴下血来。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细丝透入绵密刀网在程宗扬手背上一划,带出了一道血
痕。

  天知道这贱人的断月弦究竟有多少,自己每一刀劈出似乎能劈中十根八根,
连背后也布满丝网。这种情况下,后退与自杀差不多!

  程宗扬虎吼一声,不退反进,硬向虞白樱攻去。

  就在这时秋少君终于出手,他燕子般飞起,在空中忽高忽低地一掠而过,每
个转折都精巧至极,轻易掠过整个天井,接着身体一沉,落在庭角一口水井的井
拦上。

  秋少君的右手执剑收到背后,左手抬起在胸前结出法诀,长声道:「阴阳未
变,无光无象!」

  随着他手指的变化,一条水柱从井中升起,然后圆形张开,轻灵地悬在他掌
下,宛如一面水镜。

  秋少君中指竖直,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
虚,无形无名!」

  随着他的吟诵声,水镜「砰」的一声猛然绽开,化成漫天水雾。

  「寂兮蓼兮,是曰太易。」秋少君左手两指相扣,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
来,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下降,弥漫在天井中的水雾顷刻间凝结成细小冰晶。

  虞白樱黑色鹿皮手套蒙上一层寒霜,眼神却比寒霜更冷,「先天五太?」

  秋少君收回左手,「太易第一!」

  随着冰雾的凝结,交错在空中的断月弦一根根浮现出来。程宗扬倒抽一口凉
气,只见从虞白樱掌心开始,八根细丝放射状张开,构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天井的
巨大网阵。

  此时程宗扬看得清清楚楚,八根断月弦交错成一张密网,自己每一刀劈出,
八根断月弦同时振动,衍生出无数复杂的变化。自己用力越大,断月弦的反弹就
更大,反击也更强。

  但在看不到断月弦全貌的情况下,自己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虞白樱是怎么操纵
这么多的丝弦。虞白樱的断月弦诡异之处在于它的无迹可寻,交手时占了无数便
宜。

  谁也没想到秋少君别出机杼,用冰法将水雾凝成细霜,顿时破了断月弦最强
的一点。此时断月弦被凝结水雾沾上,显出痕迹,八根细丝每一个变化都有规律
可寻,而所有的变化都源自网阵中央的一点。

  「瓢虫小子,有你的!」

  秋少君天马行空的一击显然打乱虞白樱的步骤。漫空交错的丝网出现一个小
小破绽,程宗扬趁机双刀齐出劳在网阵中央。横在空中的断月弦失去操控,一根
根垂落下来。

  虞白樱手腕一翻,抽回八根细丝。秋少君身体前倾,箭矢般向前掠去,少阳
剑由慢到快在掌中微振着递出,凝聚在剑上的真气不断攀升。

  秋少君刚出手时给自己的感觉在卓云君之下,与自己顶多半斤八两。但他这
一剑不断催发真气,刺到中途便突破第四级的境界,真气聚敛不散,招术神完气
足,已经是第五级坐照的巅峰境界。

  虞白樱手中结霜的丝弦蓦然翻起,六根攀住少阳剑锋,两根昂起,缠向秋少
君的手腕。程宗扬一点都没有「两打一、男打女,胜之不武」的心理负累,立即
一招虎啸风生,双刀带着利啸攻向虞白樱要害。

  虞白樱大腿外侧雪白肌肤上樱花纹身一闪,玉脚踢在程宗扬刀侧;她动作准
确而简洁,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显示杀手注重效率与实际的特点。与此同时,她
左腕一翻,腕下弹出一根黑驹黝的长针刺向程宗扬腹下。

  虞白樱这一招算不上什么奇妙招术,但对时机的把握堪称精准。程宗扬护身
的左刀被她踢开,身前空门大露,正急忙回刀守住胸前要害,这个银发贱人却像
算准一样攻向他小腹。

  自己并不是一个很能下苦功修炼的人,占了生死根的便宜,修为还过得去,
格斗的基本功就差得太远了。幸好这两天被孟老大狂殿,多了几分应变本能,在
长针及体的刹那竭力扭腰,硬生生挪开半尺。

  虞白樱冷冰冰握住长针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间脸色一变。她用来阻拦秋少君
的六根断月弦尽数缠在少阳剑上,丝弦与剑身相触,立刻凝结出细细的霜晶,像
冻在剑上一样无法挣动。

  银发女子屈指挑起丝弦,随着真气透入细如发丝的弦身,弦上白色霜晶一路
四散飞溅。就在这时,秋少君玄黑色道袍传来一丝波动,他修长手指握住剑柄,
长剑一举,长声道:「气之始生,是曰太初!」

  凝在剑上的断月弦同时弹起,宛如飞舞的龙蛇,试图从虞白樱掌中逸出。虞
白樱艳目透出一丝寒光,五指按住弦身,娇叱一声,将弦身的震动强行压下。

  「先天一气,无形无实!」秋少君并起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剑上,一缕微光
游蛇般从剑身上一闪而逝,被虞白樱激飞的霜晶重新凝结在弦上。与此同时,六
根断月弦从少阳剑上一一弹开,每一根弹出都重重击在虞白樱掌心。当第六根断
月弦弹起,虞白樱发际玉冠「砰」然碎裂,一丛银发猛地飞舞起来。

  虞白樱脸上掠过一丝红色,她退开半步盯着秋少君。

  秋少君仗剑道:「太初第二!」

  虞白樱道:「你的九阳神功呢?怎么不施出来?」

  秋少君老老实实道:「我不会。」

  虞白樱齐腰长发在身后飞舞,庭院中如血的月光仿佛凝聚起来,将她手中八
根细弦染得血红。

  程宗扬道:「虫小子,你很能打嘛!能不能干掉她?」秋少君小声道:「如
果说保命,我有点把握。」

  「那好!你在这儿顶着!」程宗扬丢下一句话,反身跃入楼内。

  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外面没有一丝动静,可能是那个银发女杀手用了什么屏
蔽声音和视线的法术,但楼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奇怪了。就算月霜睡熟了,死丫
头总不可能听不到吧?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妙,既然秋小子能顶得住,立即脱身到楼内探视。

  程宗扬两个起落跃过楼梯。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一丝灯光。程宗扬
松口气,看来两个丫头已经醒了,多半知道有敌来袭,把窗户掩住才没有灯光透
出。

  程宗扬一把推开门,只见小紫双手支着下巴,正伏在窗口看着什么。程宗扬
正要说话,忽然一只玉手伸来抓住自己的衣襟,紧接着手臂一抬,把肘下一柄利
剑架在自己颈中,手法干净利落。

  程宗扬大叫道:「是我!」

  那柄剑本来已经停住,他不叫还好,听出他的声音,利剑不但没有撤回,反
而猛刺过来。程宗扬心念电转,月丫头这是逮到机会要顺手替天行道。

  程宗扬拚命向后一退,衣襟「嗤」的一声撕开,接着举刀,间不容发之际才
格住月霜的利剑。

  程宗扬目光与月霜一触,几乎能感觉到她视线迸出的怒火。月霜银牙咬紧,
美目盯着程宗扬,握剑的手掌捏得发白,似乎在等机会再给自己一个狠的。

  月霜终于把剑收到肘后,扭过头不去理他。程宗扬悄悄抹把冷汗,按道理说
月丫头昨晚处于昏迷中,不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但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发现身体
的异样就不好说了。理智对女人来说属于奢侈品,她真要在这时候跟自己拚命,
那肯定是个让自己笑不出的笑话。

  程宗扬叫道:「死丫头!捣什么鬼呢!」

  小紫回过身把手指竖在唇边,小声道:「嘘……不要吵,有人来了呢。」

  走廊内一片静谧,忽然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伸来,轻轻推开房门。

  看清门外身影,月霜面露惊愕;小紫的目光瞬时亮了起来。程宗扬却大叫一
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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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5:21 #141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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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利杖冥薇

  程宗扬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冲出去看看那个养虫的小子是不是被干掉了。

  眼前的女子玉冠银发,美须面孔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气息。她身上皮衣如
墨、肌肤如雪,凸凹有致的身材火辣至极,赫然就是天井中正与秋少君交手的虞
白樱!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突然又出来一个虞白樱,她是会分身法,还是这么快
就干掉秋小子,过来追杀自己?

  当视线落到那女子发际,程宗扬想起虞白樱的玉冠被秋少君用先天五太的太
初诀震碎,眼前这女子玉冠仍是完整的。而且虞白樱用的是断月弦,眼前的女子
拿的却是一枝碧玉杖。还有,虞白樱眉眼间冷冷的,蕴藏无限杀机,眼前这女子
却多了一分漠然,看着众人的眼神和看着待宰的家畜没什么分别。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最喜欢双胞胎了!月姊姊,你看她们长得像不像?」

  月霜微微侧过身挡在小紫身前:「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刺杀我?」

  那女子淡淡道:「我们杀人,从来不用几次一二番。」

  小紫笑吟吟道:「姐姐好厉害哦,能让姐姐出手肯定要不少钱呢。」

  程宗扬立刻道:「对啊,你们干这一行不就是为了钱吗?要多少钱大家好商
量,何必打来打去呢?」月霜狠狠瞪了他一眼,程宗扬叫道:「瞪我干么?谈生
意也有错吗?」

  月霜怒道:「败类!」

  那女子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程宗扬精神一振。有的谈就好商量:「两千……银铢?」敖润当雇佣兵,半
年才拿到这个数已经不少了。

  「两枚铜铢。」那女子冷冷说道:「岳贼的女儿只值这个价钱。」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不是钱的问题,完全是岳鸟人为人的品德问题。看她们
的年纪,岳鸟人死的时候多半才十六、七岁,这样一对姊妹花与姓岳的那个禽兽
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月霜英气的面孔露出怒意,刚想举步却被小紫悄悄扯住。小紫天真地眨眨眼
睛:「外面的姐姐叫虞白樱,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那女子一笑,「小妹妹,想拖延时间你便打错主意了。」她举起碧玉杖指着
月霜道:「在地府遇到岳贼,莫忘了告诉他是虞紫薇杀了你们。」

  一股阴森气息从虞紫薇颈中的黄宝石间散发出来,房内灯火像被压迫一般,
一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一点淡淡微光贴在灯蕊上。

  突然间一颗白森森的头颅出现在虞紫薇玉冠上方。月霜一声惊呼,连程宗扬
也头皮一阵发麻。

  那头颅深陷的眼窝空无一物,凹陷鼻孔形成两个不规则的黑窟窿,牙齿赢露
在外,竟然是一具点髅。那骷髅仅剩下骨豁的躯体比房门还高,骨骼又粗又大,
白森森的指骨弯曲如爪,握着一对镔铁重斧,直挺挺立在主人身后。

  虞紫激朝月霜一指,「去!」

  「呼」的一声,那具骷髅影子般从虞紫激身后穿过,一纵便跨到月霜面前,
挥起两柄重斧,光秃秃的趾骨踩得地板一阵「吱嘎」乱响。

  重斧带起的狂飙触肤生疼,单凭一柄剑万难抵御这两柄数百斤的重斧,但月
霜背后是小紫,若是闪避便该小紫独自面对这个可怕的怪物。月霜顾不得多想,
立即举剑档住斧刃。

  「叮」的一声,长剑被重斧荡开。月霜性子执着却不笨,出剑时微微划个圆
弧顺势一引将重斧带到一旁。

  骷髅粗大臂骨挥出,利斧重重劈在墙上,半尺厚的砖墙轰然破碎,被劈开一
个半人高的大洞,碎砖「霹雳啪啦」飞入隔壁,洒落满地。

  月霜头发沾上砖石粉末,形容狼狈,出手毫不犹豫,长剑刹那间光芒大作,
直接使出真武剑,一招诛邪;剑上吐出半尺长的剑气,将弥漫在室内的妖异气息
一扫而空。

  月霜突然显露修为,不仅虞紫薇为之动容,连程宗扬也看傻眼。月霜的底细
自己再清楚不过,在草原时虽然一只手就能打自己七、八个,但自己迈入第四级
之后比这丫头只强不弱。虽然几次交手都被她追着打,但不是自己真打不过她。
可她这一招出手却重演当日决战力斩黄金骑士的一幕,修为攀升不只一级。

  虞紫薇挽起碧玉杖在空中疾旋,化去月霜的剑气,接着杖身在剑上一点,破
解她这招诛邪。她刚要追击,忽然一条深紫色鳞鞭从月霜腰侧飞出,缠在碧玉杖
上。

  虞紫薇冷笑一声,震开紫鳞鞭,然后闪身抢入室内,玉杖挥出一片碧森森的
光影,将真武剑和紫鳞鞭一并逼开。

  程宗扬心下叫苦。两个丫头一起朝虞紫薇出手,只剩自己一个人对付那具骷
髅。眼看着骷髅掀飞半堵墙壁,椎骨格格作响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挥斧朝自己劈
来,程宗扬只好暴喝一声,双刀齐出,拼尽全力硬撼它的双斧。

  月霜剑光四射,真武剑法的斩妖、诛邪、伏魔、镇恶……诸般精妙招术狂风
暴雨般朝虞紫薇攻去。小紫却一鞭挥出就不再出手,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虞紫薇,
笑吟吟道:「姐姐的黄泉玉好漂亮呢!」

  虞紫薇玉容冰冷。月霜的强势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姓程的年轻人刀法劲急,
也不是三、五十招可以打发的。一听到岳鹏举的女儿在晴州出现,她和姐姐一同
寻来,如果这次有失,被团主知道,免不了要受责罚。

  忽然间手上一凉,虞紫薇转眸看去,只见握杖手上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时绽开
一道裂缝,露出雪白指背。裂缝沿着黑亮的皮革,蚯蚓般向上延伸,不一会儿就
延伸到臂上。

  虞紫薇神情大变,厉声道:「殇侯老贼也来了吗?」

  「姐姐好聪明哦!」小紫笑道:「一眼就认出人家的破甲散了。」

  破甲散严格来说不属于毒性,对人体伤害并不大,唯一用处就是能让皮制物
品迅速变得干枯脆硬,像薄纸般易碎。

  施毒者最头痛的就是武者使用皮制的护具抵御毒药,破甲散就是专门为此而
设:先消解皮具,再从容施毒。那个精致如玉的小女孩一脸稚气,却神不知鬼不
觉地放出鸩羽殇侯那种用毒大宗师才有的破甲散,让自己也大大吃亏。

  程宗扬被骷髅的双斧压得喘不过气,刀斧相交,巨大的冲击力将太阳穴上的
伤痕都震得霍霍跳动。他拼尽全力将骷髅逼退半步,转身叫道:「太不公平了!
让我去打死人……」

  话音未落,程宗扬猛然张大嘴巴。那个双胞胎美女杀手与月霜斗得正急,每
次出手都有一块黑色皮革飞出;她双手鹿皮手套已经脱落,腰侧皮甲上一道裂缝
正不断绽开。与此同时,她颈下黑亮皮甲也浮现出无数蛛丝般的裂痕,越过那黄
宝石朝胸前延伸。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听过一个很好玩的笑话——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连
妈妈也分不清谁是姊姊、谁是妹妹。有一天妈妈给姊妹俩洗澡,好不容易洗完,
其中一个双胞胎咯咯笑着说:妈妈给姊姊洗了两次,妹妹一次都没有洗到。」

  皮甲裂痕越来越大,忽然间厚硬胸甲绽裂开来,两团充满弹性的雪乳猛然弹
出。虞紫薇一声尖啸,碧玉杖张开两片翠绿光翼,如一只诡异的青凤陡然扑出,
拍散月霜真武剑上的剑气。

  程宗扬一刀劈在骷髅粗如拳头的臂骨上,借势跃起,双刀一起砍在虞紫薇的
碧玉杖上。虞紫薇修为本在几人之上,此时恚怒出手,屈臂用玉杖格住双刀,然
后反压过来。

  程宗扬一阵眼晕。虞紫薇屈臂把玉杖横在胸前,两团美乳丰腴而白腻,雪团
般高高耸起朝自己直压过来,让自己大呼吃不消。

  「淫贼!」月霜看到几乎流口水的程宗扬怒火就压抑不住,她一脚把程宗扬
踢开,挡住虞紫薇。

  程宗扬被她一脚踹中肋下,一口气几乎没提起来,狼狈不堪地从骷髅斧下着
地一滚,滚到一边。

  小紫张开小手,悄无声息地掷出一丛细针;虞紫薇上身一折,在细针及体的
刹那堪堪避开。她颈下黄宝石只剩一条皮缕系住,这时一折腰,黄宝石从颈间飞
起,接着紫影一闪,紫鳞鞭凌空掠来,轻轻巧巧卷住那黄泉玉,从她眼前夺走。

  虞紫激美目圆睁,发出一声尖啸,刺耳啸声几乎震碎耳膜。忽然她喉中迸出
一缕鲜血,溅在碧玉杖上,接着银发震碎玉冠,在身后猎猎飞舞。她吟诵着,手
中碧玉杖吸尽鲜血,色泽由绿转赤,露出碧血杖的真实面目。

  小紫玉手一展,紫鳞鞭灵蛇般收回缠在腰间;那颗黄泉玉高高抛起,落入她
洁白掌心。小紫一手握住黄泉玉,娇声唤道:「泉奴!」

  一道剑光流星般从空中闪过,朝银丝飞舞的虞紫薇刺去。

  「叮」的一声,蒙着面孔的泉玉姬一剑点在碧血杖上,锐利剑锋在空气中荡
出一圈涟漪。

  泉玉姬潜藏多时,她修为本来就在月霜等人之上,这时久蓄真气的一剑突然
刺出,无论时机、角度都极为险恶,不仅打断虞紫薇正在施展的血咒,还将她注
入杖身的鲜血硬逼回去。

  剑锋点在杖上,真气不断攀升,虞紫薇握杖的手指拧紧,一边抵抗泉玉姬突
如其来的偷袭,一边将还未施展威力的血咒化解。她雪白面孔由白转青,忽然间
身体一震,残存的皮甲像雨点般每片都迸散开来,赢露出曲线丰润的雪滑玉体。

  程宗扬单挑虞紫薇的骷髅随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那具骷髅实力不弱于它的
主人,更因为光秃秃的骨骼不惧刀剑,甚至还高少许,只是动作略显迟钝,自己
才能支撑到现在。

  他一边竭力抵挡骷髅挥来的重斧,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心里渐渐升起
一丝疑虑。虞白樱被秋小子挡住,没看到她的真实修为,但虞氏姊妹见到自己这
边的人马还敢出手,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泉贱人暗算吧?

  眼看月霜使出一招伏魔朝虞紫薇颈侧划去,程宗扬眼角突然瞥到一丝暗红月
光浮上地板,大叫道:「躲开!」

  那丝几乎看不到的月光突然昂起,正是虞白樱攻来的断月弦。幸亏程宗扬叫
声在前,月霜及时停步,才没有被切金断玉的丝弦缠住手臂。

  虞白樱丝弦攻来的同时,虞紫薇也强压下逆行血咒,碧血杖蓦然抬起,泉玉
姬的落梅剑在杖上发出一声刺耳声响,肩后被银隼镖刺中的部位猛然迸出一缕血
箭,落叶般飞开,撞在墙上。

  短短两个呼吸时间,虞紫薇、泉玉姬同告负伤,月霜被那根细如发丝的断月
弦逼得手忙脚乱,程宗扬也因为分神,被骷髅随从用骨肘撞到腹侧,从重斧劈出
的缺口跌到隔壁。

  只有小紫笑靥如花,握着那颗黄泉玉娇声道:「虞姐姐身子好白呢。人家最
喜欢双胞胎了,一会儿人家给你们当妈妈,帮你们剥光光,乖乖待在盆子里面,
让妈妈给你们洗白白,好不好?」

  虞紫薇美目露出骇人怒火,她的目标一直是月霜,这时注意力终于被小紫吸
引,转身朝她掠去。

  小紫早就等着这一刻,随即乳燕般飞起,手掌在窗棂上一按,木制窗棂顿时
碎裂,轻笑着闪身掠出。

  虞紫薇放开月霜,赢露着白生生的玉体跃出窗户,地上的破碎皮甲被劲气带
动,宛如受惊的蝴蝶飞开。

  「死丫头!」跌入隔壁的程宗扬跃起身朝小紫追去。

  几根枯骨握住黑沉沉的斧柄将程宗扬硬劈回去。那具骷髅失去血肉和筋腱,
白森森的骨骼被无形力量连接在一起,偶尔某根细小骨豁被程宗扬的刀气震飞也
能重新飞回,简直就是个不死怪物。

  死丫头虽然在船上休养快一个月,但失去的气血没那么容易复原,论起实力
只怕比在建康时还弱一些,而虞紫薇的修为绝不在苏妲己那妖妇之下。对小紫来
说,此时局面比建康那一晚更凶险。

  情急之下,程宗扬抛开双刀,两掌「砰」的合拢,大喝一声:「临!」

  从丹田传出的声音在体内隐隐震动,与真气奇妙地融合。一颗光球从丹田涌
出,如同脱缰野马,通过手少阳经络从指尖飞出。

  昏暗的室内一瞬间被九阳神功的耀眼光芒照亮,骷髅随从像被强光刺痛眼睛
一样,举臂遮住空荡荡的眼眶。那颗光球击在它干枯臂骨上,「格」的一声,白
森森的骨骼表面绽出一片龟甲状的裂纹,然后断裂开来,一截惨白臂骨带着重斧
「光」的落在地板上。

  泉玉姬肩部鲜血狂涌,染红半边衣物;她惊愕地看着程宗扬,完全被他突然
施展的九阳神功所惊呆。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她的惊愕,舌绽春雷,暴喝道:「兵!」

  又一颗光球脱掌飞出击在骷髅胸膛正中。骷髅胸骨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变得
黝黑,几粒细小骨渣迸裂开来,骷髅所有骨骼都为之震动,整具骨架摇摇欲坠。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暴喝道:「斗!」挥出一颗光球,朝骷髅头颅击去。

  几乎散开的骷髅突然间一紧,骨架顷刻间小了三分之一,堪堪避开程宗扬的
九阳真气,接着仅剩的左臂抓住重斧朝程宗扬胸口劈来。

  程宗扬一口真气用完,眼看着重斧横扫过来却无力闪避。此时离自己最近的
泉玉姬只要出剑挡住骷髅这一击,自己就能缓过气来,可那贱人不但没有出手,
反而惊惶地向后退去,把自己暴露在重斧的狂飙下。

  「干!」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一口血险些吐出来。早知道这贱人靠不住,
没想到会在这要命时候卖了自己一道。

  忽然一个人影飞来撞在程宗扬身上,重斧擦着头皮扫过,带上几缕头发,两
人一同倒地,翻滚着压在一处。

  程宗扬瞪目结舌,从斧下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月霜。那丫头身上多处被断
月弦割出伤痕,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更要紧的是,程宗扬突然发现月丫头身
上的衣服都用针线缝在一起!

  程宗扬感觉像挨了一个耳光,一时间无地自容。昨晚的事月丫头全知道得清
清楚楚……太乙真宗用的什么狗屁迷香啊!

  月霜虽然救了他一命,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客气,充满鄙夷和愤怒。

  忽然间程宗扬翻过身压在她柔软胴体上,月霜脸色一下涨得通红,用力啐了
这个不要脸的淫贼一口,接着屈膝给他一个狠的。

  「呃……」程宗扬刚才在下面,正看到骷髅再次挥出重斧,本来抱着她想翻
滚躲避,这下仿佛被一头犀牛撞到胯间,浑身力气一下散得净光,脑中只剩下一
个感觉:蛋疼!

  脑后风声响起,程宗扬几乎能听到骷髅握住斧柄的指骨摩擦着格格作响。生
死关头,太阳穴忽然一跳,感应到一丝死亡气息。

  额角这种跳动刚才已出现不少次,程宗扬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刻却萌生一个
念头。

  除了最初星月湖那名自己的属下,双方并没有死人。这股死气的来源只可能
是背后的骷髅随从。与一般死亡气息不同,它身上死气聚而不散,只有交手时才
能感应到。

  程宗扬顾不得多想,真气送入太阳穴,通过生死根奋力一吸,将那股死气硬
生生夺入体内。

  重斧落下将木制地板斩开一个大洞,离自己耳边不过寸许。

  坠落的木板雨点般掉在楼下,砰砰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室内安静下来,只有
灰尘四处弥漫。

  程宗扬面无人色地侧过脸,只见那只白骨森然的骷髅手掌握住斧柄,在距离
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程宗扬外表并没有变化,只不过他自己知道,自己窍阴穴内多了一个模糊的
影子。

  程宗扬压低声音,试探着说了一声:「走!」

  骷髅随从缓缓提起重斧,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程宗扬与月霜面面相觑,接着月霜抬起手臂,充满愤怒地甩来一个耳光。

  「我又不是故意的!哦……」程宗扬两手捂着胯下,像虾米一样蜷起身体,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庭中传来一声厉叱,「阿薇!」

  虞紫薇在走廊中尖叫道:「她抢了我的黄泉玉!」

  一道黄光从天井射入走廊,程宗扬醒悟过来,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踢在骷髅
完好的手臂上,将它的臂骨踢得散开。

  果然,在自己拆散骷髅的同时,那个被自己强行吸入窍阴穴的魂影受到一股
强大力量吸引,散成丝丝寒意从体内逸出。

  小紫娇笑着从隔壁破洞跃过来,紧接着虞紫薇出现在断墙另一侧。她一手握
着黄泉玉,一手拿着碧血杖,银丝般的长发垂在身后,那具光溜溜的胴体一丝不
挂。

  这女人身材果然惹火。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那具雪白肉体丰腴妖艳,充满
成熟女子的秾艳风情,让人不禁想入非非——如果真把她们抱在怀里,给这对并
蒂的姊妹花轮流洗澡、任意摆布,该是何等乐事!

  但这会儿实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好时候。脑筋刚转了半圈,下面就像又挨
了一脚,程宗扬龇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来了。

  虞紫薇握着黄泉玉的手掌横在胸前,抱住双乳,那雪滑丰乳在臂后起伏着,
两眼放出骇人怒火。她的骷髅随从已经散成数十块,即使有黄泉玉在手,短时间
内也无法复原。

  虞紫薇提起碧血杖重重一顿,脚下木板像地毯一样扭曲变形,掀起水纹般的
波痕。与波痕一触,室内木桌的四只桌腿同时裂开,发出一声脆响。

  程宗扬咬紧牙关,扑过去想抢过双刀,刚迈开步子就闷哼一声,两手捂着胯
下差点跪倒。月霜跃起身娇叱一声,双手握剑奋力刺进地板。水纹状的波痕掠过
剑锋,扇形分开,剑刃像置于熔炉中,温度迅速升高,变得暗红。

  月霜死死握住剑柄,缠在剑柄上的丝绦在高温下冒出青烟,就像握着烧红的
烙铁。

  「小贱人!」虞紫薇盯住小紫,恨不得吞了她。

  小紫骇怕地向后退去,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娇声道:「救命啊……」

  虞紫薇怒极反笑。她们姊妹出道十余年来从未失手,今日却在这几个年轻人
手中好一番灰头土脸,即便用最酷毒的手段杀掉她也难解自己心头恨意。

  整座小楼微微一摇,接着楼顶被一对蛟龙般的黑戟掀开。木石纷飞间,一个
高大身影从天而降;虞紫薇骇然转身,一手拔出碧血杖朝空中刺去。

  孟非卿的天龙霸戟绞住碧血杖,翻腕一拧,虞紫薇的玉杖脱手飞出,劲风所
及将她整个笼罩在内。虞紫薇尖叫着闪身退后,避开霸戟凌厉的锋芒。孟非卿雄
狮般的身躯落在室内,双戟如同蛟龙出水攻向虞紫薇。

  反而是虞紫薇处于劣势时才看出这个女杀手的真实身手。她在狭小的斗室内
翻滚跳跃,躲避双戟的追击。那对赤赢雪乳在胸前跳动,白花花的肉体忽而弯转
如环,忽而疾退如风,雪白双腿不住跳跃,开合间展现出无穷妙态,大腿外侧那
朵蔷薇逼真得仿佛活过来一样活色生香。

  程宗扬刚看了两眼就再支持不住,不得不含恨移开视线。孟非卿却对眼前裸
女的艳态视若无睹,他击飞虞白樱的断月弦,双戟越收越紧,忽然戟尾一摆打在
虞紫薇腰间。虞紫激痛叫着按住腰肢,孟非卿戟交右手,左手张开,像抓一只小
兔子那样拧住她的脖颈。

  破空戟声突然中止,楼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各人的心跳声。

  程宗扬望着孟非卿,对他又多了一分佩服。下午踹他那一脚只觉得过瘾,这
会儿自己也原样消受才知道有多要命;孟老大不仅浑若无事,还能出手破敌,真
不愧是铁打的好汉。

  虞紫薇咬牙道:「有种你便杀了我吧!」

  孟非卿沉声道:「当年之事,岳帅已经赠给两位黄泉玉作为补偿,还有什么
对不住你们的?」

  虞紫薇尖声恚骂道:「孟走狗!你以为我们姊妹是什么人!啐!」

  孟非卿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唾沫,挺起腰背威风凛凛地喝道:「龙宸的人要
蹚这滩浑水吗!」

  庭中格斗声戛然而止,接着虞白樱飞身上来。她与秋少君一战虽然没有楼上
凶险,但绝不轻松,此时白腻乳肉香汗淋漓,甚至溢出皮甲,看起来比虞紫薇还
要吃虞白樱厉声道:「放开她!」

  孟非卿松开手,还脱下外衣覆在虞紫薇身上。虞紫薇却毫不领情,将他的衣
服扔到一边,赤条条挽住姊姊的手臂。

  姊妹俩站在一处,容貌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虞白樱充满恨意的目光从程
宗扬、月霜、小紫、泉玉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孟非卿身上。

  「孟走狗!」虞白樱道:「你和你的兄弟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尽管守着这小贱
人!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就这么让她们走?」

  孟非卿尴尬地低声道:「闭嘴。」

  虞白樱狠狠盯了众人一眼,搂着妹妹离开。


             第八章  驯驭姬奴

  程宗扬气得七窍生烟:「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不就是姓岳的占了人家便
宜,让人家记恨了十几年吗?老子做的混账事让女儿承担,这当爹的也太不负责
任了吧!」

  孟非卿道:「此事一言难尽,她们姊妹本来是龙宸的人……」

  程宗扬不客气地打断他,「龙宸是什么东西?」

  「晴州最没有名气的杀手团。」孟非卿道:「我想晴州知道龙宸刺客团的人
不超过十个。」

  程宗扬怀疑地说:「是吗?」

  「龙宸每次出手都是以一千金铢起价,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并不多,十个主
顾已经不少了。」孟非卿回过头,「月姑娘、紫姑娘,你们没事吧?」

  小紫笑嘻嘻道:「孟大哥,你好棒哦!」

  月霜却道:「你是谁?」

  孟非卿道:「在下姓孟。星月湖八骏之一,铁骊孟非卿。王真人和你提过我
吧?」

  月霜点了点头,「师帅要我离你们远一点。」

  看着孟老大吃瘪样子,程宗扬觉得很开心,他捂着裆假惺惺道:「孟老大,
想开点,也许王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呢!」

  孟非卿道:「王真人多半是一片好心,怕你们跟着我有危险。」

  月霜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你了。再会吧!」

  孟非卿沉默片刻:「我们兄弟虽然性子各异,但对岳帅都是一片忠诚……」

  月霜打断他,「我知道了。」

  孟非卿只好起身抱拳道:「月姑娘保重,待我们兄弟在江州立足再来见姑娘
吧。」

  「等一下!」月霜眼睛猛地一亮,「你说江州?」

  孟非卿道?「我们本来想请姑娘到江州,共襄大举……」

  「少掉文!是不是和宋军打仗的事?」

  「不错!我们……」

  月霜又一次打断他,「有多少人马?充数的就免了,只说能上阵的精锐!」

  「将近两千。还有一些雇佣军。」

  「雇佣军不可靠。」月霜饭眉道:「两千人太少了。城池如何?」

  「万无一失。」

  「道路呢?」

  孟非卿道:「江州西靠大江,有水路贯穿南北,隔江便是宁州。旱路主要有
两条,能通车马。」

  月霜用剑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地形:「东边是烈山?有大路吗?粮草供应怎
么样?兵器储备如何?城中人口有多少……」

  程宗扬暗自嘀咕:真让孟老大赶上了。月丫头做梦都想上战场,何况还要给
她两个营,这下想不让她江州去都难了。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小紫吐了吐舌头,亮出掌心的黄泉玉,朝泉玉姬摇
了摇。看到那贱人,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口口声声把自己当成主人,事到临
头却弃主逃生;纵然她血透罗衣,此时又一脸惶惑,也激不起自己半点同情心。

  一个大脑门小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窥视,程宗扬一眼看见,招呼道:「秋小
子,滚进来吧!」

  秋少君踏进不成形状的房门,躬身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不知哪位是月姑
娘?」

  月霜正和孟非卿谈得投机,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是我。」然后又转头说
道:「你刚才说经过烈山的道路很窄?」

  秋少君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他与刚才虞白樱满身香汗的狼
狈之态截然相反,衣冠整整齐齐,除了开始被切断的袍袖,几乎看不出刚与人交
手的迹象。

  程宗扬道:「秋小子,你很行嘛。虞大姐起码有五级修为,看你的样子还很
轻松啊。」

  秋少君心有余悸地说:「那女子真厉害,我都用到太素才支撑下来,再打下
去就该太极了。」

  「喂,你的先天五太是什么功夫?」

  「太乙真宗的小术。」

  秋少君谦逊地说道:「比起师哥的九阳神功差远了。」

  程宗扬打量他几眼:「师帅的九阳神功没传给你吗?」

  秋少君道:「我入门时师哥就离开龙池了,后来说过两次,但师哥在塞外一
直脱不开身,就耽误下来。」

  他叹口气,「得知师哥龙须大漠,夙师兄远赴塞外,就是怕九阳神功从此失
传……」

  正和孟非卿交谈的月霜忽然抬起头,「你是太乙真宗的人?」

  「在下秋少君。」

  月霜恍然道:「秋少君就是你?在塞外的时候,每次太乙真宗来人,师帅都
会询问你的进境,还说怕你进境太快、根基不稳,最好能周游天下,历练几年。
原来你这么年轻。」

  秋少君怔了片刻,合掌道:「多谢姑娘面传掌教师兄口谕。」

  月霜道:「我要去江州,你来不来?」

  秋少君指着自己,「我?」

  月霜一摆手,「不来就算了。」

  程宗扬踢了秋少君一脚,秋少君连忙道:「当然要去!」话刚出口,他就为
难地皱起眉,低声道:「程兄,我那些瓢虫怎么办?」

  「好办,全放了。放不完你就炒吃了。」

  秋少君苦着脸道:「那东西会放屁,很臭的。」

  一提起两军交战、疆场争雄,孟非卿与月霜谈得分外投机,月霜当场决定搬
到鹏翼社好商量如何筹备江州战事。

  出于安全考虑,月霜的身份对佣兵团还没有公开,反正薛延山和石之隼已经
接下江州的生意,月霜和敖润等人都会去江州。

  孟非卿如释重负,先把月霜送上马车再过来道:「紫姑娘,虞氏姊妹身手不
俗,今夜仓促而来吃了大亏,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小紫抱住程宗扬的手臂,笑吟吟说:「程哥哥会保护我的。」

  孟非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那就拜托程兄了。」

  等孟非卿离开,程宗扬低笑道:「死丫头,孟老大看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又怎么样?」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不认姓岳的吗?为什么还敷衍他们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

  程宗扬叹口气。「我就是知道才问你。你知道吧,孟老大已经说了,谢艺和
小狐狸两个营交给你,这一下就多了几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如果你不开心,
就是得到整个星月湖大营也没意思。喂,开心点吧,今晚月丫头就该知道你是她
妹妹了。」

  小紫拨弄着那颗黄泉玉,眨了眨眼睛:「想要我开心呢,你就要送我一件礼
物。」

  「什么礼物?」

  「那对双胞胎姊妹。」

  程宗扬抓了抓脑袋,「你知道哪儿有卖吗?」

  晴州官衙虽然基本是一个摆设,但一个正常州级官衙的官吏无不具备,知州
以下包括通判、判官、推官、户曹参军、司法参军、司礼参军、录事参军、孔目
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无不具备。而且在晴州当官还有一个
好处:不用做事并且俸禄丰厚,因此被无数人视为美差。

  相比于其他无所事事的职位,主管司法的判官、推官还有点事做,但也仅限
于维持市面的治安、小偷小摸之类的,较大的案子都由总商会接手。因此见到长
安六扇门捕头前来接洽,衙门的判官杨展很是吃了一惊。

  验过这位六扇门总部泉捕头的腰牌,杨展客气地奉承几句,立即表示州衙的
一切资源都对六扇门完全开放——反正衙门监牢也是个摆设,除了暂时关押一些
醉酒闹事的闲汉,从来都没用过。

  拽掉头上麻袋,元行健脸上重重挨了几个耳光,清醒过来。他一伸手才发现
身上戴着重枷,眼前一排手臂粗的木栅栏,竟然是一座监狱。元行健愕然片刻,
接着咆哮道:「谁!谁敢偷袭老子!」

  旁边是一个穿着捕快服色的端庄丽人,她坐在一张矮矮的书案后面,拿着纸
笔,语调生硬地说道:「姓名。」

  元行健怒气上涌:「老子是太乙真宗的人!谁敢抓我!」

  那丽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枝铁尺放他踝骨上,然后伸足踩住。元行健眼睛
慢慢瞪大,忽然「格」一声脆响,元行健舌头猛然吐出,眼睛瞪得比铜钤还大,
接着鼻涕口水都淌出来。

  泉玉姬拂好纸,挽笔问道:「姓名。」

  「元……元行健……」元行健用变调的声音道:「快松开……」

  「出身。」

  「太……太乙真宗门下……别踩啦……」

  「什么时候加入太乙真宗的?座师是谁?」

  「三……三年前……林……林之澜……」

  「加入之前呢?」

  「劫……劫匪……」元行健狂叫道:「我都招了!都招了……快松开……」

  「十月十一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混……混元观!」

  「为什么要暗算雪隼佣兵团的月副队长?」

  「不是我!嗷……」元行健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眼前的女捕快不动声色,冷漠地问道:「你为何给牛二迷香?」

  元行健喘着气,目光不停闪烁,下一个瞬间,他左手拇指便被生生拧断。

  「是林教御!林教御的谕旨!」元行健惨叫:「林教御吩咐,见到姓月的丫
头便把她擒下,送往龙池。如果无法生擒就杀了她!我只给了迷香,没想伤她的
性命……」

  「你如何知道她在晴州?」

  「我们听说她在夜影关出现,一路追到晴州!」

  「听谁说的?」

  「一位同门!他随蔺教御来晴州,无意中透露在夜影关见到一个酷似月霜的
女人,我们用了两天才找到她!」

  「林之澜为什么要暗算月副队长?」

  「我不晓得,林教御没有交代原因!」

  泉玉姬重新拿起铁尺,元行健惨叫道:「我真不晓得!好像姓月的是谁的女
儿,是个要紧人物!」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蔺采泉也来晴州了吗?」

  元行健这才看到栅栏外还坐着一个人,他拚命点头:「三天前刚到!还有商
乐轩商教御!」

  「他们来晴州做什么?」

  「我不……」看到女捕快拿起铁尺,元行健急忙改口,「我晓得!是拜火教
的事!听说拜火教有件东西十几年前丢失了,那些拜火教徒认定与我们太乙真宗
有关……」

  元行健声音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才怪叫道:「是你!」

  程宗扬笑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月霜去了雕翼社,秋少君返回混元观放他的瓢虫。他们都拍拍屁股走人,剩
下客栈的损失,当然由自己这个冤大头买单。至于怎么向客栈老板解释整幢楼几
乎被彻底毁掉的惨状,就交给秦桧去头痛了。

  小紫一回宅院便去摆弄那颗抢来的黄泉玉。看到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程宗扬
升起一种不安感。能让死丫头这么上心,肯定有人要倒霉。不过自己也没闲着,
趁秋小子放瓢虫的机会,指使泉玉姬摸进混元观把元行健打晕拖出来。秋少君为
人虽然不错,但就是太好了,有些事只能背着他干。

  说到泉玉姬,程宗扬真有些佩服这贱人。自己昨晚显露出九阳神功,泉玉姬
再傻也知道她已经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大错。短暂惊惶之后,泉玉姬立即做出选
择,在回去的船上,她解下衣、剑,羊羔似的伏在他的脚边表示彻底忠诚,并把
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黑魔海内幕都说出来。

  昨晚被月霜用膝盖顶那一下正撞到要害,程宗扬没好气地把她交给小紫,咬
牙切齿地静心养伤。这会儿休养得差不多,又得知泉玉姬抓到元行健,才赶到晴
州监牢。

  看到泉玉姬手握纸笔,一副公事公办的纪录口供,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如果不是泉贱人见死不救,自己也不会挨这一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自己终于懂了:对于这种贱人,善意和宽容只会被当成软弱无能,只有狠狠羞辱
她、让她认清现实,她才会甘之若余地当好奴隶。

  泉玉姬正伏案笔录,身体忽然一颤,包裹在捕快劲装下的圆臀像被人打了一
掌似的猛然抬起,哆嗦几下。她连忙回过头,程宗扬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上,两
腿分开朝她勾了勾手指。

  泉玉姬冷漠表情一瞬间变得妖媚。她放下纸笔,起身想走过去,腹部却像挨
了一拳,弯腰跪倒在地。

  程宗扬收回真气,懒洋洋说道:「往后你在我面前只有两种姿势:跪着或躺
着。除非老爷想站着用你,你才能站起来,明白了吗?」

  「凑啊哟!」泉玉姬手脚并用地爬到主人面前。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秀发,把她漂亮面孔按在自己腿间。

  元行健睁大眼睛,看着神情凛然的女捕快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当着自己的
面用嘴巴解开那个年轻人的裤子,像娼妓一样替他品箫。

  程宗扬若无其事地一手伸进泉玉姬衣内,抓住她的丰乳,一边道:「说吧,
姓蔺的在什么地方?」

  元行健脸色时青时白。那女捕快的身手自己见过,比自己高了一筹不止,可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像个玩物。这个姓程的年轻人到底有何等惊人的艺业就不好
说了。再想到在紫溪时他手下的武二郎,元行健立刻判断局势。

  「在上清阁!」元行健心一横道:「蔺教御受了伤,到现在还起不了身。你
要想对付他,我可以带路!」

  太乙真宗的内斗已经白热化,连勾结外人对付同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程宗
扬对太乙真宗的未来越来越不看好。

  「太乙真宗也是名门正派,怎么连你这种土匪也收进来?」

  元行健折断的手指垂在枷上,一边咬牙吸着凉气,一边道:「林教御有些事
不方便做,才招揽小的。」

  「什么事他不方便做?」

  「林教御在外面有些生意,要人打理。」

  「什么生意?」

  「有几家当铺。」元行健忍痛道:「平时也放些高利贷。」

  太乙真宗堂堂教御居然私下放高利贷?林之澜有那么爱钱吗?他要那么多干
嘛?

  「他没来晴州?」

  「林教御在龙池,十几年来从没有下过山。」

  「掌教王真人的弟子大都在左武军,太乙真宗现在最强的是哪一支?」

  「论人数,林教御的门人最多,不过蔺教御和商教御加起来也不比他少。」

  「卓婊子呢?」

  元行健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卓云君:「卓教御门人不多,但几个女道
观都是她执掌。」

  「夙未央呢?他偏向谁?」

  「夙教御性子古怪得很,自己去了塞外,说要依照掌教真人的遗命拥立新任
掌教。」

  王哲在草原尸骨无存,夙未央的表态分明是两边都不帮。蔺采泉、商乐轩看
来已经联手,一同对付林之澜。林之澜不分好坏召集这么多门人,多半也为这一
天准备。

  见程宗扬没有反应,元行健勉强挤出笑容,奉承道:「程公子好手段!这女
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扮起捕头来也似模似样,在公子面前却这么服
贴,佩服佩服!」

  程宗扬大笑道:「什么扮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六扇门捕头!」

  元行健张大嘴巴,那张凶狞面孔看起来又呆又傻。

  「看不出来吧?这婊子就是个贱货!」程宗扬握住泉玉姬的头发,将她的面
孔拉起来,「是不是?」

  「内也!」泉玉姬用新罗语应道。

  程宗扬笑道:「元兄眼睛瞪这么大,想不想看看这个六扇门女捕头衣服下面
的模样?」

  元行健强笑道:「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泉捕头,把衣服脱了。」

  泉玉姬毫不迟疑地爬起来,解开衣带脱去上衣;她刚把裤子褪到膝间就被程
宗扬推到栅栏上。泉玉姬浪叫一声,两手扶着牢房木栅,乳房挺起。她弓着腰,
双膝并紧,臀部向后挺起。浑圆的屁股又耸又翘,臀肉丰满白腻,这会儿光溜溜
悬在半空,充满诱人肉感。

  程宗扬一手伸到泉玉姬臀间,毫不客气地在她股间拨弄,然后踢开牢门把她
拖到牢内。

  泉玉姬心头一阵战栗。她当然知道昨晚自己在主人的危难关头见死不救已经
形同背叛,但一直心存侥幸,觉得这主人其实为人温和,不会给自己什么惩罚。
可程宗扬打定主意,给猴子一条项链不如给它一顿鞭子,让它知道背叛要吃的苦
头。

  「躺上去,把腿张开!」

  「凑啊哟!」泉玉姬扭腰摆臀地爬到书案旁,横躺在上面。那张书案只有尺
许宽窄,半尺高低;泉玉姬躺在上面,下体被高高的垫起。她白美双腿朝两边张
开,当着那个陌生囚犯的面,将自己下体秘境尽数锭露出来。

  程宗扬笑道:「怎么样?这个六扇门贱人还不错吧。」

  元行健咽了口唾沫,「好个鲜嫩的美人儿……」他卖力地拍马屁,嘴上奉承
道:「恭喜程爷!程爷好艳福!这位捕头一看就是个能生会养的!什么时候程爷
办喜事娶她过门,小的少不得要讨杯喜酒喝喝!」

  他心里打着主意,只要程宗扬一高兴,答应下来,自己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没想到程宗扬哈哈大笑,「娶她过门?你会娶一条母狗当老婆吗?」

  元行健连忙改口:「怪不得呢!这贱人一看就是个又骚又浪的下流货,千人
骑万人压,怎么配得上程爷?」

  程宗扬笑道:「泉捕头,该对你的口供了。」

  泉玉姬几乎能感觉到那个陌生囚犯炙热目光落在自己下体,体内立刻升起一
股火辣辣的热流。「那是一个月前……」她一边说,一边拨开下体,蜜穴鲜花般
绽开,穴内水汪汪的,露出一片闪着水光的红艳软腻。

  「老爷在山里让奴婢脱掉裤子,露出淫穴。奴婢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女……」

  泉玉姬把指尖放在穴口,捅进蜜穴模拟当时情景:「老爷用大肉棒干进奴婢
淫穴,给奴婢开了苞,采了奴婢的处女花。」

  元行健看得眼都直了,却不知程宗扬早已动了十二分杀机,不准备留下他这
个活口。

  程宗扬真气透入窍阴穴,锁住魂影。泉玉姬如同心有灵犀,翻过身子跪在狭
小书案上,然后翘起浑圆屁股,双手抱着臀肉,将雪白的大屁股朝两边分开。女
捕头白滑臀沟整个暴露出来,里面湿淋淋满是淫液。

  程宗扬一手伸进泉玉姬臀间,那贱人白生生的屁股扭动着,水汪汪的蜜穴淫
水四溢。泉玉姬对羞耻的承受力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说她在死亡的威胁下,淫贱
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程宗扬一边挑弄一边道:「泉捕头,来试试你的后庭花!」

  程宗扬拔出手指,将指上淫液抹在泉玉姬白生生的臀沟内,尤其是柔嫩的肛
洞。

  泉玉姬脸色微微发白,接着堆起笑容。

  「听到了吗?有人夸你屁眼儿够嫩。」

  泉玉姬道:「古吗朴思密达,谢谢……」

  程宗扬挺起阳具,对着女捕快柔嫩肛洞用力一挤。

  元行健道:「程爷的家伙好生威风!比武二爷还威猛几分!」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自己虽然不算小,但和武二那种牲口级的相比,完全
是人与兽的区别。

  泉玉姬身体绷紧,肩头包扎过的伤口渗出血迹,脸上露出痛楚表情。芝娘和
丽娘都说过,第一次被人用后庭简直比破处还疼痛几分。但对这个黑魔海的御姬
奴,程宗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腰身一挺,当着陌生人的面干穿泉玉姬的嫩肛。

  泉玉姬咬住牙关,喉中发出一声痛楚呻吟。她后庭极紧,阳具大概挤进寸许
深浅;挤压着龟头的嫩肛忽然一软,龟头已经挤进肠道。

  身下的新罗姬雪臀高举,用未经人事的嫩肛承受他凶猛撞击,一边道:「哦
泥……老爷的大肉棒好厉害……奴婢的后庭花被老爷的大肉棒干了……」

  「程爷好威风!」元行健道:「一下就把这个捕快婊子的屁眼儿给开了!」

  被月霜踢伤的阳具还有点青肿,这会儿硬邦邦插在泉玉姬肛中,仿佛被她柔
嫩的屁眼来回按摩。理智逐渐被肉体的原始欲望占据,程宗扬一手抓住泉玉姬的
乳房,阳具一边在她战杰的肛中抽送。

  在程宗扬眼里,身下这个新罗贱人已经从奴婢下降到玩物的档次,而牢中的
元行健顶多是个死人。他用力挺动阳具,小腹不断撞击充满弹性的雪臀,发出清
脆肉响。粗大的阳具在柔嫩的屁眼儿里进出,将狭紧肛洞不住撑大。

  泉玉姬肩头鲜血顺着玉臀流淌下来,火热阳具干开她紧凑的菊肛,坚硬的龟
头不住捣进肠道,屁眼儿像被搅碎传来一波波痛意。

  她的下体仿佛被一只无形手掌揉弄,触电般震颤的稣麻感从穴口一直延伸到
蜜穴尽头,淫水像被压榨似的从蜜穴不停溢出,将两条白美大腿淌得湿淋淋的。

  泉玉姬两颗奶头充血般翘起,喉头仿佛泛出精液的气味,整具身体都被主人
笼罩;从乳房蜜穴到屁眼儿,从发梢到足尖,所有隐私部位都被主人强势占据,
每一寸肌肤都在主人的侵占下战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献出魂丹的女奴不会再背叛。对于失去魂丹的女奴来说,
她们的肉体与魂魄都与主人连为一体;无论飞升天堂的极乐,还是沉沦地狱的无
边苦楚,都在主人一念之间。

  元行健眼睛像充血一样,嘴角流出白沫。

  「把勒!把勒!快!快!」泉玉姬吃痛地叫着,她伏在散发着泥土霉味的监
牢中,身为捕快却像一个被凌辱的女囚。后庭的剧痛和蜜穴的快感交织在一起,
在主人的抽送下,身体正一点一点软化着卑微下去,越来越渺小,直到变成主人
掌中一团软泥,被他随意揉捏成各种形状。

  臀间痛楚越来越剧烈,忽然间,一片浓稠鲜血猛然飞起,雨点般泼了自己一
身。

  「哦泥!」泉玉姬尖叫着,下体的蜜穴像开闸的泉水一样喷涌,溅出一股又
一股淫液。

  程宗扬收回沾血的手掌,额角太阳穴伤痕微微跳动,一股寒意流入体内。那
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泛起,直到死亡气息完全融入丹田。

  浑身血脉贲张勃发,心头奔腾着杀戮的欲望。程宗扬低吼一声按住泉玉姬细
白膀颈,迫使她脸颊贴在洒着枯草污血的泥地上,阳具在她狭紧肛内凶猛进出,
从后面用力干着这个双膝跪在书案上、雪臀高高翘起的女奴。

  光线渐渐暗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阳具一挺,在泉玉姬因痛楚而战
栗的肛中喷射起来,将杀戮和性欲的冲动一并射进她火热的肠道内。

  程宗扬直起腰:「去告诉仙姬,东瀛来的飞鸟上忍邀她明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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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宛若神姬

  云母石制的香盘中,一枝深栗色线香缓缓燃烧,丝般纤细的烟雾缭绕着袅袅
升起。

  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烟雾弥散。堂上风雷大作,程宗扬精赤上身,双刀呼啸
飞出,随着肌肉牵动,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胸膛不断飞溅开来。

  在他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持盾,将他的攻势一一封死;右手单刀
不时攻出,迫使程宗扬回刀防护。

  程宗扬体内真气游走,双刀犹如虎狼不停撕咬对手的防线。一滴汗水从他鼻
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刹那,对面的盾牌忽然一侧,藏在盾后的单刀抓住他一
丝疏忽,从他双刀之间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锋斜斜切开,单刀如风避开他的双刀,疾掠咽喉。程宗扬腰身
一扭,向侧方跳关,本来散乱的双刀猛然一收,左刀准确劳在单刀刀尖上,右刀
劳在单刀刀锷寸许的位置。

  双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劈中单刀,强劲力道使单刀刀身为之变形。对面
的汉子手臂剧震,眼看单刀要被程宗扬的双刀夺走,忽然左肘一翻,缚在臂上的
盾牌像一面铁砧撞开程宗扬右手的钢刀,撤回军刀。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暴喝一声,左手钢刀趁势下滑,劈在那汉子翻肘时
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扬往后跳出一步,双臂一展,将双刀交叉插到腰后。肌肉隆起的胸口缓
缓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军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扬敬个礼,退到一边。若不是程宗扬劈出时用刀
背,自己的手臂便废了。

  孟非卿点了点头。「有些长进。」

  「老大!」程宗扬道:「天天当靶子给你们打,也不教我几门绝技,你也太
小气了吧!」

  孟非卿讶然道:「绝技?」

  程宗扬气哼哼道:「还装呢!别人遇见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宝,就是能混两门
绝技傍身,修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这么倒霉,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你想要什么?」

  程宗扬精神一振。「我这人不挑剔,有什么玄功绝技之类的,随便给个一、
两门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这么久了,用的刀还是十几个银铢
一把成批买的,拿出去都没面子。」

  「说到玄功绝技,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难道不是吗?」

  程宗扬道:「除了力气大点、跳得远点,这两样感觉没什么用。有没有什么
能让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级修为,随便一招就能把对手灭掉那种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学会这种功夫,千万要拉兄弟们一把,要我给你磕头拜
师都行。」

  程宗扬气道:「不想教,你就明说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现在有四级修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么时候进入四级的?」

  程宗扬想了想。「有一、两个月了。」

  「你知道我进入四级,练到你这种水准用了多久?」孟非卿道:「我四岁学
艺,二十二岁那年才进入第四级。到你这种修为足足用了一八年。」

  孟非卿道:「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都是顶尖神功,老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你
欠缺的只是临敌经验和时间。时间我给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临敌经验。」

  说着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扩胸运动。「还有两刻钟,正好上一堂急
救课。来吧!」

  程宗扬正在思索,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孟老大!我已经打了一场,总该让
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孟非卿厉声道:「战场上的敌人不会给你水喝!」

  「干!你这是报复!」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响,狞笑道:「你觉悟得太晚了!」

  程宗扬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绷带缠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说到做到,
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堂战场急救课。

  孟非卿和颜悦色地把一张大红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赴什么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说前日和你聊得投机,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游。」孟非卿道:「好寻花
问柳。」

  程宗扬坐起来,「你以为我不败啊!」

  他一把抢过帖子,看到上面写的「脂香粉浓,雪肤花貌……」不由的一阵心
动,小心问道:「孟老大,你们兄弟会不会逼我对小紫从一而终?」

  孟非卿宽容地说:「大丈夫娶妻纳妾,理所当然。只要紫姑娘点头,随你纳
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脚法真精湛,难怪是蹴鞠高手。程宗扬扔下帖子,重新躺回
地上,赌气道:「不去了!」

  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好说,我已经替你辞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约了人。」

  「哪里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脑袋。「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知道你在筹备江州之战,这时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给
我一个不好的感觉。」

  「龙宸?」

  程宗扬点了点头。「月霜是岳帅遗女的事并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军中还
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泄漏出去,寻仇的只会越来越多。与其等仇家
上门,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扬道:「不是我抱怨啊,你们岳帅也太能结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
想找目标都不容易。不过黑魔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门来,说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经不
是秘密。说黑魔海不会来插一手,连他们自己也不信。从这方面看,程宗扬的担
忧不无道理。

  程宗扬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说黑魔海当年被岳帅扫荡得干干
净净,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当年能够从岳帅手下逃生的不超过五人,这十余年保命还来不及,
哪里有本事再来挑衅我们星月湖?」

  孟非卿道:「当日你从南荒带着紫姑娘回来,小狐狸赶去见你,说到三弟被
黑魔海暗算,我们兄弟大吃一惊。后来小狐狸和你两次潜进宫内,探出黑魔海踪
迹,我们兄弟便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至建康,最后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

  孟非卿停顿一下,「结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战,星月湖八骏除了死在南荒的谢艺和湖上鏖战的萧遥逸以外,其余
六人全数出手,结果黑魔海吃了大亏,连幽长老也被砍掉脑袋,没有一人能赶到
玄武湖支援王处仲。

  程宗扬道:「你觉得他们与以前比怎么样?」

  「霄壤之别。」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风霸道强硬,连岳帅的面子也不
卖。虽然狂妄了些,颇有些实力。如今这些更像是乌合之众。」

  「我在南荒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程宗扬道:「黑魔海可以调用的人手不多,却四处伸手,好像正急于扩张势
力。」

  程宗扬已经下定决心,趁黑魔海还在等候东瀛来的飞鸟上忍,先下手为强。

  当年岳帅剿灭黑魔海,黑魔海翻过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谢艺。双方仇深似海,
这场争斗只有一方全盘覆没才能结束。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将带来无穷后患。

  「我主张对黑魔海出手,基于三个理由。」程宗扬道:「第一,黑魔海正在
扩张期,实力还不十分雄厚,现在下手比他们坐大之后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
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谢三哥,目标显而易见。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窝点也
是一个警告。谁想来找月姑娘麻烦,去称称自己的份量够不够黑魔海的水准,会
免掉不少麻烦。」

  孟非卿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什么时候?」

  程宗扬道:「申末酉初。」

  「岛上情形如何?」

  「还不清楚,不过我有个主意……」

  孟非卿听他说完,摇了摇头:「不妥。假冒他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
入岛,风险太大。」

  程宗扬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这事要你帮忙……」

  孟非卿听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还得一个人——把你的新罗女
奴借给我用用,怎么样?」

  程宗扬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扬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还用打你的主意?嘿,你还真小气,一个捡来
的奴婢还攥那么紧。晴州那些钜富豪门拿来待客的奴婢都是绝色处子。」

  程宗扬笑咪咪道:「孟老大,你这话要让月霜听见,立刻就是腥风血雨。」

  孟非卿用赞赏的口气道:「说到月姑娘,真是聪明天生,行军打仗一点都不
外行!这回我们捡到宝了!」忽然他皱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见月小
姐衣服都缝着,是不是有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时间不早,咱们赶紧商量行事的细节!」

  鱼无夷穿过长长甬道,踏进有些简陋的房间。

  房间很空。除了一张巨大桌案再没有其他陈设。

  那女子站在书案前,背对房门微微垂着头,光洁的玉颈像天鹅柔美而优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她静静站在那里,优美的身体散发温暖香气。不只一个人表示过,无论在外
面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每次看到这个背影都会感觉宁静而安详,即使失败者也
会重新充满信心。

  然而鱼无夷却感到一种无形压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
体变得更低,一直低到尘埃中去。

  鱼无夷眼中露出复杂神情。六岁时便展露出过人天赋,十五岁被指定为泊陵
鱼氏未来的家主,鱼无夷无疑是一个极端骄傲的人。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这世间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远胜于他、能够
让他钦服甚至害怕,鱼无夷只会嗤之以鼻,顺便用一剂能令人痛上十二个时辰的
焚血散让说话的人清醒一下。

  连鱼无夷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地承认自己比不上一个
女人。

  听到鱼无夷进来,那女子没有回头。她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堆着近百份卷
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迹,有的长达几十页,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书案一角燃着一
枝刻香,空气中飘扬淡淡檀香。

  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知道,剑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
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叙说完毕。没有特殊理由而逾时的,很难再踏进这个房
间。

  剑玉姬一手翻开卷宗、一手握着朱笔,几乎打开卷宗阅读的同时,朱笔已在
卷后书写。她身后站着六七个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左右分列两排。

  左边一个男子皮肤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正低声说着什么;他的声音
很轻,鱼无夷只断断续续听到「长安城……六扇门……郑九鹰的遗骸……」。

  剑玉姬似乎没有在听,她批阅卷宗的同时还在对右侧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
是关于昭南火烧城的几件事。

  她声音很静,有种不带人间烟火气息的从容。即便左侧男子还在叙说也听得
清清楚楚。

  从房门到书案附近,鱼无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读完卷宗的同时也写完
最后一个字,然后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着打开另外一份。

  做这些事的同时,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边来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笔将
她说的记在袖上,然后退到一边。另一女子上前,开始说来自临安的几则消息。

  那女子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临安城的消息,一边对左侧刚汇报完毕的男子
说:「长安御姬奴泉玉姬从广阳直下晴州,一路没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经引起六
扇门的疑心。你通知长安,立即替她弥补漏洞。」

  「第一,否认郑九鹰本人与我们有关,同时暗示郑九鹰的出身不那么清白,
让六扇门疑神疑鬼;第二,把线索指向皇图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为出身新罗,
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满,最好能迫使唐国军方表明对新罗的态度;第三,送两名说
书艺人到长安光宅坊。」

  肤色苍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将她的指令一一记下,问:「说哪一段?」

  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新罗女大破白头鹰。」

  男子记在袖上,放下墨笔,不言声地离开。

  「鱼公子。」那女子仍看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说:「请讲。」

  鱼无夷暗暗吸了口气,道:「光明观堂的人已经到了晴州,在画桥湖落脚。
同行一共有六人,分别是鹤羽剑姬潘金莲、乐明珠、邓晶、穆嫣琪,还有两名仆
妇……」

  那女子一边在卷宗上写着,一边对那名来自临安的女子说:「这件事你办得
很好。葛岭方面暂时不要插手。贾师宪那里戒备森严,容易失手,你们盯紧廖群
玉,看他什么时候去宝泉巷,见面的是与褚氏还是陶氏。」

  鱼无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虽然已经见识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这一幕,鱼
无夷仍本能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听。

  「光明观堂到晴州办慈幼院并不重要。」

  鱼无夷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对自己说话。只听剑玉姬道:「要紧的是明静雪
为什么派出鹤羽剑姬?」

  剑玉姬随手从成叠卷宗间抽出一份,看也不着便交给临安来的女子;那女子
微微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开。

  鱼无夷稳住心神。「也许是因为西门?」

  剑玉姬微微颔首:「他在五原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们在晴州不能再错了。鱼
公子确定在云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殇侯的人吗?」

  「我以性命担保。」

  「不用。我相信鱼公子的眼力。」剑玉姬拿起一张素纸,一边道:「事实上
我已经接到殇侯手下的书信,邀我到夜影关见面。」

  鱼无夷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要见面,晴州尽可以见面,何必选在
夜影关?」

  「殇侯对我们巫宗心有疑忌,理所当然。」剑玉姬将刚写好的素纸递给他,
「真不巧,飞鸟上忍也要到岛上拜访。我要去夜影关,身边又抽不人来,还请鱼
公子代为接待。」

  鱼无夷接过素纸,上面的文字是写给巫媪的,说明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由鱼氏
的无夷公子招待。

  鱼无夷知道挑选自己还有一个理由——自己同样出身海岛,熟悉倭人语言。
他收起素纸。「那位飞鸟供奉呢?」

  剑玉姬又打开一份卷宗:「临安下令封锁云水,飞鸟供奉担心上忍的船只被
攻击,三日前便去了夜影关。」

  她停顿一下,「至于光明观堂,接到飞鸟上忍之后再来处置。」

  鱼无夷不再废话,退开一步,「是。」

  在两人交谈同时,另一名女子也说完自己的事;鱼无夷因为与剑玉姬交谈,
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剑玉姬却接口对那女子说:「金蜜论告病已经是一个月前的
事。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会重新出山,继续当他的车骑将军。」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教尊赐了药……」

  剑玉姬少见地一手支住额头,微微叹口气。鱼无夷本该退出,但第一次见到
这个神仙般的女子为难,不由放慢脚步。

  剑玉姬随即振作起来。「就按教尊命令用药。教尊远见卓识,赐下仙药,只
要金蜜谪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处置。」

  「是。」那女子领命退下,接着又有人上来。

  剑玉姬道:「有没有建康的消息?」

  周围人彼此看了一眼:「没有。」

  剑玉姬点头,继续拿起笔,一边听手下人汇报,一边口述指令。

  鱼无夷悄悄离开房间,握着素纸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纸上清一色的蝇头小楷,比悦生堂精印的书卷还要整齐清晰,从头到尾一字
不乱。

  自己曾经抄写过毒物经籍,想一字不错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写得这样流畅。

  如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写下这些字迹的人还同时做几件不相关
的事,不仅件件条理分明、绝无错漏,而且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忘记。

  与剑玉姬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把她比为神仙中人;但他们接触的只是她优
雅的谈吐、绝美的容颜,温和而亲切的态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处。即便那些年轻人都堪称英才,
也不得不承认剑玉姬像是拥有五个不同灵魂,能同时处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惊人的记忆力、非凡的洞察力,还有无比机敏的反应力、严密的逻辑思
维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这个像神一样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迹般卷土重来的根本。

  银亮铜镜映出一张凶恶面孔,额头两侧的头发髡去,露出光溜溜的头皮;鼻
下贴着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个倭贼。

  程宗扬满意地放下铜镜,从泉玉姬手里拿过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
三柄长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间。

  泉玉姬伏在他脚边,美须面孔带着苍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丝无法掩藏的
惧意。

  小紫褪下臂上绯紫色的珊瑚臂钏,取出两颗小小的宝石。两颗宝石只有指尖
大小,一红一黄色泽莹润。她拿起黄泉玉放在臂钏黄金缠绕的凹处,轻轻一握,
黄泉玉泛起一抹金黄光芒,悄无声息地嵌入臂钿内,与绯紫色珊瑚融为一体。

  旁边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的红光。小紫拿起血如
意,以同样手法嵌在紧邻黄泉玉的位置,神情专注而认真。

  程宗扬转过身:「死丫头,你看我这打扮怎么样?」

  小紫撇了撇嘴。「丑死了。」

  程宗扬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气势汹汹地大喝一声,「八格!」眼睛努力挤
成斗鸡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头皮那么白,一看就是刚剃的。过来,我帮你抹
抹。」

  程宗扬低下头,小紫调些颜色在掌心里揉开,抹在他光溜溜的头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软又滑,袖中飘来淡淡香
气。程宗扬抽了抽鼻子:「死丫头,你身上用了什么?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头上推了一把。「别动。」

  程宗扬的鼻尖离小紫的胸乳不过半个手掌距离,看着她胸前圆隆的曲线,不
禁一阵心动。上次抱着她睡觉,还没摸到就被打断,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对小白兔
是不是又发育了……

  「好啦。」

  小紫刚松手,程宗扬忽然张臂将那具香软玉体紧紧搂在怀中,狞笑道:「死
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丰隆美乳高高耸起,衣衫下柔润乳峰传来迷人弹性。程宗扬禁不住露出
大灰狼的嘴脸,张开大嘴朝她乳上亲去。

  正得意间,耳边忽然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小紫笑道:「泉奴,老爷要吃你
的奶呢。」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怀中;她罗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腻的
乳沟,脸上带着僵硬笑容。

  程宗扬悻悻道:「死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头儿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程宗扬把泉玉姬推到一边,转身离开房间。

  小紫用脚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脸色愈发苍白。自从发现程宗扬并不是真正的东瀛忍者,泉玉姬一直
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一想到那个可能性,这个杀起人连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
御姬奴便丧失所有勇气,宁愿一遍遍欺骗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层,也不敢面对
呼之欲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敌人,献出魂丹的自己无论如何选择,未来的结局都将
惨不堪言。

  一墙之隔,秦桧从容不迫的整理长须,拿起巾帕,仔细抹着修长的手指。

  「会之!」

  程宗扬在外面喊了一声,推门进来,「咦?怎披了这么宽的袍子?」

  秦桧也是一愣,指着程宗扬的发型大笑。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没见过吧?
土狗!喂,穿那么宽的袍子干么?」

  秦桧分开外袍。只见那家伙外袍夹层插着十几枝手臂粗细的竹筒,腰间同样
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线,像一个人肉炸弹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程宗扬大叫一声,跳开一步,「奶奶的!你疯了!这么多大号花
炮,不怕炸死你!」

  秦桧道:「一点烟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不大,这么多花炮同时爆炸也够死奸臣喝一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带两枝备用,你带这么多搞烟花晚会啊——离
我远点!」

  秦桧洒然拉上外抱,一边道:「依公子吩咐,已经通知雪隼佣兵团的敖兄弟
和冯兄弟。」

  程宗扬抱着手臂,双手拢在宽大袖丈里,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
穴,殇侯那老家伙应该乐得合不拢嘴吧?」

  秦桧微笑道:「只恨侯爷未能躬逢盛会。」

  院子另一侧,臧修盘膝坐在堂上,手持长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
他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各自整理武器装备,为即将来到的恶战做准备。

  铜狮巷,雪隼佣兵团。敖润和冯源背着武器,打马奔出街巷,两人脸都绷得
紧紧的,没有片刻耽误。

  西马长街,鹏翼总社。孟非卿封好最后一笔金铢交给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对
霸气十足的天龙霸戟,双肩一张收到身后,接着披上披风,一手推开大门。

  阶下来自星月湖数十名军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犹如标枪。

  混元观外,一只瓢虫从田中飞起,晃晃悠悠飞向远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
望着远飞的瓢虫,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阳剑,大袖飘飘地走入夕阳。

  十月十三,晴州内海。

  正在打坐的鱼无夷忽然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拉开门,望着天边绚烂如火的
晚霞,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鱼氏与黑魔海合作是因为双方都面临光明观堂的威胁。擅长治毒疗伤的光明
观堂无疑是鱼氏天敌,而鱼氏要进入六朝,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明州!光明观堂所
在的明州。为此鱼氏暗中与光明观堂较量几次,都以失败收场。

  于是接到黑鸦使者送来的书信之后,鱼氏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先后派出数名
鱼氏子弟与黑魔海合作。鱼无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鱼无夷接过他的前期工作,
才知道黑魔海为什么急于与鱼氏携手。

  鱼无夷与剑玉姬约定双方联手灭掉光明观堂之后,明静雪、燕姣然等人都交
由黑魔海处置,鱼氏只要求把鹤羽剑姬带回泊陵就够了。

  这一切只等接到东瀛来的飞鸟上忍便可以着手进行。


             第二章  巧取贼窠

  绚烂的晚霞下,一艘双桅帆船驶过平静的海面。远远能看到船头挂着一面墨
黑旗帜,上面绘着八瓣菊花的图案。

  看到约定的旗号,几个人随即从岛屿的房舍出来,前往码头迎接东瀛来的飞
鸟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铁塔般的汉子昂然踏上码头,他穿着纯黑色吴服,
腰间插着三柄刀;虽然额角髡过发,露出发青的头皮,仍然显得一派气宇轩昂。

  前来迎接的是几个年轻人,当先一个脸容瘦削,穿着灰扑扑的长衣,眼睛狭
长,脱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来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缕寒芒,微微躬腰
用倭语说:「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留在舱内的程宗扬心头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鱼无夷,知道他与黑
魔海沆瀣一气也罢,但这小子居然会倭语!

  化妆成东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缓缓鞠了一躬,大模大样
地直起腰。

  鱼无夷稀疏的眉毛动了一下。来人的打扮与来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
易把他当成东瀛浪人,但落在他这个与倭人打过多年交道的行家眼里,处处都是
破锭。

  程宗扬不知鱼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从东瀛运来银砂,
交换铁器、生丝以及铜铢,鱼无夷对倭人和倭语早已熟稔至极。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还没见过哪个倭人像他一样高大雄壮,以至于身上的吴
服似乎小了一号,连宽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绷紧。

  鱼无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挟住棘牙刃,面无表情地用倭语道:「你是哪里来的
野狗!敢冒充东瀛忍者?」

  听到他一串倭语,程宗扬暗叫糟糕。临行时他给臧修恶补过几句,但他自己
懂的不多,能教的仅限于「很好、谢谢、请多关照」,这么一大篇下来,臧修要
能听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拖长声音道:「哟!西……」

  鱼无夷瘦削脸上露出笑容,客气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过,知道有些外族
见面以握手为礼,于是也伸出手。

  程宗扬大叫不好,随即发出一声尖啸;臧修手刚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闪
电般缩回,反手擎出腰间太刀斩在鱼无夷指上。

  鱼无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长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紧接着舱
中传来一声暴喝:「扔掉!换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掷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双手齐握,兜头朝鱼无夷
头上劈去。

  抛落的太刀还未落地,银亮刀身便化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
毒的!」说着他避开鱼无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鱼无夷用棘牙刃挡住刀尖,接着弹出一缕粉末;身形一闪,退出丈许。这几
下兔起鹘落,鱼无夷身边的黑魔海教众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星月湖毕竟有备而来,随着程宗扬那声暴喝,十余名精壮汉子从舱中掠出,
风一般抢上码头。

  这些军士个个龙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极。他们一上岸便分为三人一组,
一名使用矛斧之类长兵的军士在前、两名使用短兵和护具的军士在后,结成品字
形纤细小型战阵。现身之后,他们不急于破敌,而是枪先占据码头的有利地势。
接着又有几名军士在船上出现,亮出强弓劲弩,居高临下将方圆百余步范围都控
制在射程之下。与此同时,又有几人跃到旁边的船只上,钻入船舱。

  只听得「砰砰梆梆」的凿船声响起,片刻间,两艘原本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便
被凿穿,船身开始下沉。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势已经大变;来自星月
湖的军士牢牢控制局面,开始往岛上突击。

  鱼无夷身边带着四名黑魔海属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断,其中三人立刻放弃码
头、登岸戒备,另外一人则拔刀攻向臧修,阻击他的追击。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矛破空而至。那枝长矛仅锋刃就有尺许,弯曲如
蛇。

  此时以长攻短、以强对弱,顿时将那名随从的弯刀荡开。

  接着一枝箭矢从船上射来,抓住他弯刀荡开时露出的破绽,一箭正中额头。

  那名黑魔海属下头颅仿佛被重槌击中,猛地向后仰去跌下码头,鲜血随即染
红水面。

  鱼无夷衣袖一挥,一抹宛如云霞的暗红薄烟从袖中散逸出来,在身前形成一
道屏障。臧修太刀劳出,被劲风卷起的毒烟不住变幻形状却聚而不散,反而是刀
身蒙上一层灰色。

  鱼无夷隔着毒烟挑臧修的太刀,刚要飞身后退,一柄重斧从背后横扫过来。

  鱼无夷依仗毒烟屏障,旋过身,棘牙刃接连击在斧枪、斧轮和斧柄上,挡住
这狂猛一击,随即陷入苦战。

  伏在舷窗处的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孟非卿正靠着舱壁闭目养神。

  「孟老大,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怎么还不动手?」

  孟非卿闭着眼道:「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出马,我们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还真笃定。」程宗扬道:「咱们运气真好,碰到的第一个就是鱼家的
无夷公子。那小子浑身是毒,你这么放心?」

  孟非卿若无其事地说道:「让你瞧瞧我们星月湖是怎么打仗的——仲玉!」

  旁边一名军士上前挺起胸,双腿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一个军礼,闪身掠出船
舱。

  他从船上跃下,还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虚空中一捺。

  一缕火光从他指尖流星般飞出,射入毒烟的刹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团庞
大火球,瞬间将飘散在空气中的毒烟烧得干干净净。

  鱼无夷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数下,避开火焰余波;他一把捞起旁边那具被箭矢
射穿额头的尸体,五指如够穿入他的胸膛,生生将心脏挖出来。接着指上一紧,
还未凝固的鲜血雨点般迸射出来,朝那名军士淋去,每滴血迹都乌黑如墨,散发
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军士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开,念出声法咒。

  一道柔和光线从他手中射出,飞溅的乌血与光线一触像被清水洗过一样变得
鲜红,连地上那把被臧修抛弃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颜色,重新散发金属光辉。

  程宗扬看看旁边的冯源,这位平山宗大法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支船锚,眼睛
直勾勾盯着外面,已经看傻了。

  冯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扬这个外行更明白其中门道。那名军士手段至少
高自己两级,如果放在晴州,保证各个佣兵团抢着来要。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对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来你手下什么人都有
啊。他这些年不会也在你们鹏翼社牵马赶车吧?」

  「他在明州给人算命测字。」孟非卿道:「因为算得不准,被人砸过好几次
摊子。」

  程宗扬失笑道:「还有这种事?」

  孟非卿道:「他是钧阳宗出来的,哪懂算命?头几年不懂规矩,巴掌可没少
挨,后来躲到龙川生意才好了些。」

  冯源才合上嘴,叫道:「龙川的铁口神算匡仙长?我说看起来怎么眼熟呢!
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扬讶道:「你认识他?」

  「可不是嘛!匡仙长一天只给人算三卦,卦术简直神了!去年我在龙川还见
过他!有四个书生考秀才,找仙长算命。那时他留长须,一百多岁还又黑又亮,
那仙风道骨,啧啧……他怎么把胡子刺了,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

  冯源忽然紧张起来,道:「匡仙长不会是炼成仙丹,返老还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看走眼了吧?」

  「怎么会呢!我亲眼见的!」冯源道:「四个书生说完,匡仙长一言不发只
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个中的!大伙都说他是活神仙,实足年龄怕有一、二
百岁。」

  秋少君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会儿笑起来。「我明白了,匡先生卖的是口
术。他比一根手指,一个上榜的就是一个能考中;两个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
三个上榜的就是有一个考不中;四个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个
都考不中……」

  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起来。孟非卿莞尔道:「老匡挨了好几年打才学会这
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冯源还要辩解,敖润一把拉起他:「别咕叨了!老程够意思,给咱们兄弟一
个替老张报仇的机会,还磨什么牙呢!」

  冯源「咬」了一声,拿几道符收到袖里,一边嘀咕:「真是匡仙长啊?这回
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鹏翼社的袭击使岛上陷入短暂混乱,星月湖军士势如破竹地占据码头、攻上
岛屿,直到接近房舍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鱼无夷摆脱斧手追击,飞速朝几间木制房舍掠去。臧修双手各持一柄狭长太
刀,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刚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随从已有两名倒在他刀下。眼看
鱼无夷要逃入房舍,臧修扬手掷刀朝他背心笔直飞去。

  房舍中一只手掌凭空伸来抓住刀锋,接着随手一拧,将那柄精铁打造的太刀
生生折断。

  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出现在房舍前,他年纪很轻,嘴巴周围只有一圈淡淡茸
毛,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那双手却布满厚厚硬茧,就像在掌上下过数十年苦
功。

  他抛下断刀,握住刀锋的手掌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臧修抛下太刀,从背后拔出他的宽脊战刀,沉声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
试试!」说着一招霸王挑鼎,刀锋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着刀锋,突然双手一合,像两块铁砧牢牢夹住刀身,发出金属撞
击般的声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纯钢打造的战刀不堪重负的微微变
形。忽然他暴喝一声,刀势再展,从少年掌中硬生生递出半尺。

  那少年现身后一言不发,此时忽然化掌为拳,双拳铁锤般砸在刀上。臧修雄
躯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横刀扫来,施出绝技雷霆战刀,短短尺许距离间立时风雷
大作。

  鱼无夷眉角微动。他方才急于脱身,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与这汉子力拼;
此时见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处多少有些侥幸。

  「这厮假冒东瀛忍者!」鱼无夷叫道:「青躯!杀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双臂一举,用双肘挡住刀锋。臧修长刀疾落,雷霆战刀发
出霹雳般一声震响;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体。

  他的身躯呈现金属般的苍青色泽,皮肤与骨路之间几乎看不到肌肉,只有无
数外露的筋结,宛如一条条巨蟒盘绕在青铜色皮肤下,像一道道铁锁在肩、臂、
胸、肋上交错纵横。

  程宗扬失声道,「这是什么怪物!」

  听到臧修使出雷霆战刀,孟非卿已经除开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
顿时变得锋利,「龙筋鹤骨!」

  龙筋鹤骨是顶级外家硬功,练成之后周身筋骨如同铁石、不惧刀斧,身体任
何一个部位都能成为杀人利器。

  龙筋鹤骨修炼远比金钟罩、铁布衫艰难,而且禁忌极多,因此修习者极少。

  能练成龙筋鹤骨之人无不是心志坚毅,能够承受极大的肉体痛苦,同时欲望
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声道:「龙筋鹤骨修到这种水准至少要二十年功夫。这厮从娘胎里
开始练也未必够二十年!」

  程宗扬道:「你们以前和黑魔海交过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能让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门也不是没有,但那些法门多半会折损寿命,不到
生死关头,不会有人施展。」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来应付场面的都是年轻人并不奇怪,毕竟他们被岳帅清剿过,撑场
面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古冥隐那样揽来的供奉。

  但这些年轻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来越高就很古怪。难道他们找到什么能
够提升功力的秘宝?

  程宗扬压下疑问。「老大,碰到硬手了,你还不出手?」

  「无妨。」孟非卿道:「臧修应付得了。」

  臧修一连数刀都被青驱举手投足间轻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战刀虽如同惊雷
狂殛,却无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杀得兴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
吴服,露出铁塔般的身躯;一边抛下战刀,赤手空拳与那少年的龙筋鹤骨硬撼。

  两人以强对强、以坚攻坚。虽然都是徒手,声势却如同两个重逾千斤的铁甲
铜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房舍中冲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阶与星月湖群雄交锋。他们身手不弱,随
便拉出哪个也能打上几百招,但星月湖军士根本不与他们缠斗,一人强攻、两人
侧应;一组遇阻,随即又上来一组。虽然人数不及黑魔海两倍,但严密的配合和
高效协作,使他们形成三人围攻一人,甚至五人围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击、最简单的招术解决对手。在程宗扬看来,这
帮汉子简直像一台无坚不摧的压路机,把一切对手直接碾平。

  当然,这一切以实力为基础。仔细看去,能看出星月湖军士严谨分明的组织
结构:他们以一组三人为最基本单位,每三组有一人单列出来做基层指挥者。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是一个班的标准配置。在这一个班中,长短兵器一应
俱全,能随时根据对手兵刃的不同调整攻击手段。三个班组成一个排,随着攻击
不断变换阵形,由各班轮流担任主攻;在不停歇的进攻中,以最大可能节省每个
人的体力。

  可惜鹏翼社的人手大都陆续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运载同袍,未能参战,
再加上还要安排人手去夜影关监视剑玉姬,孟非卿能动用的只有一个排,无法看
到他们大规模作战的雄姿。

  幸运的是一连专职术者匡仲玉及时赶到,这个在龙川靠招摇撞骗为生的算命
先生露出了他凶悍一面。他两手齐出,钩阳宗的流星火、飞火轮、乾阳诀、明光
术……

  诸般术法层出不穷。这些来自一连的军士自然如虎添翼,鱼无夷也是投鼠忌
器,无法随意使用毒物。

  敖润他们有样学样,敖老大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在前主攻;冯源和秋少君一
左一右跟他身后。这三人武功、招术、性格大相迳庭,出手时也不是一般热闹。
往往敖润先顶住一名对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冯源在后面一边鬼叫,一
边手忙脚乱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气气地在旁边打招呼:「放队长,这一剑我
来可以呢?」

  「干!」

  敖润大骂了一声,举刀猛砍,对面那名黑魔海对手的弯刀却莫名其妙脱手落
地。

  原来是秋少君老老实实一剑干过去,刺中对手脉门。

  敖润一刀劈个空,险些砍到冯源。他急忙斜时撞在那人腋下,将他一排肋骨
撞碎,一边大叫:「我就日了!你怎么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拢在嘴边,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啊,我立过誓,
不杀生的。」

  敖润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帮众劈
死,「我靠!」

  冯源使劲甩着黏在手上的符篆,一边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
士?」

  秋少君诧异地问:「你们没见过吃素的道士吗?」

  敖润和冯源异口同声道:「没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军士已经攻到阶下,在他们身后倒着七、八具尸体,而他们付出的
代价仅是五人受伤,只有一人被对手濒死一击、刺穿大腿,伤重退出战斗。

  鱼无夷早已无影无踪。他只是受邀来的客卿,犯不着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
唯一强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躯的少年,他独自守住房舍大门,一身龙筋鹤骨的横练
功夫筋结外露。

  他对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让。臧修精赤的上身纠结,起初皮肤淡如黄铜,随着
真气运转,色泽越来越鲜明,最后仿佛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与
青躯的龙筋鹤骨酣战不已。

  两人拳脚相撞金声大振,程宗扬几乎怀疑他们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
下几块金渣也有可能。

  「这是什么功夫?金钟罩吗?」

  「不错。」孟非卿抱着肩道:「臧修的金钟罩难得遇上龙筋鹤骨,让他们好
好斗一场。」

  「该我出面了吧?」程宗扬道:「一会儿人都被你们杀光,想演戏也找不到
观众。」

  「不用急。」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会只这点实力。」

  程宗扬耸了耸肩。「你们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让小紫跟来,免得冒险。但死丫头眼泪汪汪地
低下头,孟非卿立刻改变主意。

  不过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月霜。那丫头恐怕会冲在最前面,想
拦都拦不住。

  小紫悠闲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泉玉姬像个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轻柔地替她捶
腿。

  还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扬拢起双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轻闲。」

  小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佣懒地说道:「黑魔海这么快就输了,一点都不好
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会之呢?」

  泉玉姬道:「秦爷已经上岛了。」

  自己一直盯着岸上都没看到秦桧的踪迹,真不知道死奸臣怎么上岸。那家伙
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多半在哪儿藏着,准备给巫宗来个狠的。

  程宗扬这会儿有些后悔不该支走剑玉姬,凭自己手头实力,把她一并干掉也
不是梦想。

  泉玉姬微微侧过身,露出臀腿优美的曲线。程宗扬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显
露的实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个臧修就能与黑魔海精心培养的新生代高手斗得
难解难分。

  星月湖像他这样的上尉连长至少有二十四个,况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
甚至军士也藏龙卧虎。这种实力难怪能横扫当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还来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这十余年间已经脱胎换骨,与以
往专注于巫法修炼的教派大相迳庭。

  星月湖这些虎贲之士纵然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并不意味他们是最后的胜利
者。自己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当成无用的垃圾处理掉,泉玉姬只能尽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自己
唯一有用并且对主人不具备威胁的,就是她的肉体。

  大战当前,这点色诱当然是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扬犹豫,究竟是不是冒险带
她上岛?

  还是安全起见,将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岛上黑魔海教众,再来了结这个可
能的后患?

  暮色四合,岛上已经伏尸处处,只是距离太远,生死根无法感应岛上弥漫的
死亡气息。然而可以想像,一旦自己踏足岛上立刻会被浓郁的死亡气息包园。

  黑魔海教众只剩下两、三人苦苦支撑,他们已经退到房舍前,背后便是黑沉
沉的大门。重斧再度劈出,震飞一名黑魔海教众的弯刀,接着斧手旁一名拿着马
刀的军士游身向前,将他逼得退入门中。

  忽然一抹黑光从门中涌出,将两名黑魔海教众拦腰劈断,接着斩在那名军士
持刀的肘上。

  马刀带着一截断臂飞开。那名军士牙关咬紧,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一手握
住断臂。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替他止血裹伤,同时填补他留下来的空缺。

  一名穿着粗黄葛衣的仆妇出现在了门口,她四十多岁年纪,粗壮身材又高又
大;相貌丑陋,脸颊上一道长长刀疤几乎将鼻子砍成两半,眼睛像蛇一样细小而
黄浊,更显得凶狞丑怪。

  她头发蓬松,手中却拿着一柄长近五尺的长刀;刀锋平直,刀头钻了一个圆
孔,却是一柄农家用的鲗刀。

  「哪里来的鼠辈!敢闯我黑魔海!」仆妇喉咙似乎受过伤,嘶哑声像锯条锯
过碎玻璃,让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认出她便是那日和鱼无夷同行的仆妇,看她的身手绝不是平常奴仆。

  孟非卿眼睛缓缓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动一下手指,指骨发出一串脆响。

  正在缠斗的两条身影蓦然分开。臧修脸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
上却全无异样。他盯着那名仆妇,抬起金光灿灿的右臂横放胸前,沉声道:「日
出东方,唯我不败!」

  仆妇细小瞳孔微微一缩,像蛇一样收紧,神情愈发狰狞。

  臧修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喝道:「岳帅麾下星月湖大营!黑魔海妖人气数
已尽,还不受死!」

  「原来是岳贼的余孽!有本事便来吧!」仆妇向门中退去,一边嘶哑着喉咙
厉喝:「青躯!」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舍大门处,听到仆妇的召唤,他骨骼上纠缠的筋结
突然活动起来,像无数巨蟒在皮肤下游动。

  臧修立刻变了脸色。「天龙解体——退!」

  周围军士飞身后退,首当其冲的臧修却不退反进。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躯、
双掌合什,高声念诵:「大悲天罗,三世诸佛!与一切众生乐,拔一切众生苦!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少年躯体上的筋结膨胀起来,他昂首发出一声怪啸,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彻天
地。砖瓦、碎石、木屑……雨点般四散激射,连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飙中拔地
飞起,青石砌成的台阶寸寸碎裂。

  巨大冲击力覆盖方圆十几丈范围,连靠近房舍的尸首都在一瞬间化为罗粉。

  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被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风卷住,肢体连同手中兵刃都受
到重击,鲜血从口鼻间溅出,随即又被狂风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灵符,张
开一个直径丈许的半圆形白色光球,将附近几名同伴笼罩其中。但这道光幕在狂
飙中只支撑片刻,旋即光芒一闪消失无痕。

  秋少君张开大袖把敖润和冯源罩在身后。劲气割体欲裂,三人连说话カ气都
没有,只能拼尽カ气死死支撑。

  狂风中,一团金黄光芒分外夺目。臧修的金钟罩像一道屏障,将天龙解体狂
猛冲击力硬生生阻挡。正是他这一挡才使众人受到的冲击减至最低,让匡仲玉等
人捡了条性命。

  狂飙仿佛没有穷尽般的不断攀升,臧修身上金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忽然两
道劲气蛟龙般破开狂飙,「叮」的钉在风眼正中。几乎震破耳膜的狂飙声一瞬间
停止,天地间宁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着砂砾,一面心有余悸地说:「好厉害!」

  孟非卿缓步走来,威猛无俦的天龙霸戟钉在青躯最后站立的位置;那个古怪
少年已经骸骨尽灭,找不到一丝痕迹。

  眼前的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舍荡然无存,连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以青躯
刚才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片方圆十几丈的白地。只见地上露出一道狭长裂
缝,深不见底。

  孟非卿手一张,两枝天龙霸戟跳回掌中,接着他腾身跃入洞中。

  程宗扬拉了拉衣服。「该我出场了!泉贱人,来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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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5:21 #14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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