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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龙鲸身长足有二十丈长,龙鳞遍布,火眼凶光,巨口刀牙错立,前鳍掌如巨翼舒张。仰头望去,犹如巨山横空,巍然压顶。

“裂海玄龙鲸!”

王亦君心下微惊,这妖兽乃是大荒最大的凶兽之一,被它扫中,即便钢铁也要化为碎段。

当下不再犹豫,反抽珊瑚笛,凝集真气,决计御使珊瑚独角兽与这妖兽拚死一搏。

“呜嗷!”

裂海玄龙鲸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吼,突然朝着蓐收与姑射仙子重重砸下!“轰隆”巨响,山顶登时炸裂,巨石飞舞,尘土弥漫,蓦地多了一个十余丈长、三丈余深的裂坑。姑射仙子二人闪电似的平移飞离,堪堪避过。

龙鲸怒吼飞冲,横空摇摆,朝着二人狂猛进攻,刹那间将他们逼得险象环生。山崩地裂,气浪炸舞,柜格松急速摇摆,万兽悲吼,畏缩不前。王亦君眯起双眼,驾鸟穿梭,如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真气激生,横笛吹奏“金石裂浪曲”便在此时,那龙鲸突然高高翻卷,在高空之上恣意舒展巨大的肢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乌金光芒刺目激射。

狂风怒卷,海上惊涛轰鸣,山谷禺渊亦巨浪翻腾,无数巨大的水柱蓦地冲天飞起,环绕方山密集林立。水柱喷到最高处,进飞炸射,宛如万千流星,从四面八方倒冲入那裂海玄龙鲸的喷水孔。龙鲸的庞大身躯随即急剧变大,转瞬间便增大了一倍有余。

突然白光大作,轰然脆响,骨骼急速爆长,刹那间蓐收化为巨大的人面虎兽身,双爪紧握金光大钺,怒吼着冲天飞起,抡舞金光钺,如电飞射,朝着裂海玄龙鲸猛劈而去。

禺京手诀捏舞,蓦地一抖龙鲸牙骨鞭,滔滔黑光顺着那骨鞭冲天而起,没入龙鲸急剧膨胀的体内。龙鲸嘶声狂吼,周身乌鳞陡然翻乍,黑光怒射,巨尾飞甩,朝着蓐收迎头拍下。

王亦君只觉山岳压顶,气息滞堵,笛曲登时定调,竟身不由己地驾御太阳乌朝下跌跌撞撞地俯冲而去:心下骇然,陡然抽紧,不由为蓐收担忧起来,强起真气,笛曲高亢破云,即将攀升至最高处。

姑射仙子双袖翩翩,碧木真气从她素手间化为淡绿色的丝光气带,缭绕飞舞,急速缠缚在龙鲸的巨尾上。

龙鲸怒吼,那巨尾之势稍稍一滞。

是时,当空那一线红日突地从黑影中跳脱,变作一弯红弓。赤光闪耀,投射在蓐收的金光大钺上。蓐收大暍道:“金星流光破!”

“叮”地一声,那金光大钺突然爆绽起眩目光芒,龙吟虎啸,如白虹贯日,彗星冲天。

“咻!”

一声淡淡裂帛似的声响,当空蓦地爆放开刺目难忍的强烈炽光,仿佛一朵巨大的银菊瞬间怒放。

“轰隆隆”雷鸣巨震,白光爆舞,冲击气浪如飓风进飞。无数巨石炸舞冲射,从王亦君四周暴雨似的冲天飞过。

太阳乌嗷嗷乱叫,几被卷溺其中,王亦君喉中一甜,强鼓真气,猛地将“金石裂浪曲”吹奏到至高之处。

红光闪耀,珊瑚独角兽再次怒吼着昂然跃空,雷电似的激撞在龙鲸侧腹。

裂海玄龙鲸悲声嘶鸣,巨躯陡然抽紧,蓦地震吼甩尾,层层乌光惊涛也似的四下进舞,山摇地裂,又是一阵狂猛摇晃。姑射仙子的真气光带登时碎裂,娇躯微震,乘鸟悠然朝外摔飞。

王亦君心下大惊,正要追去一看究竟,却听“蓬”地一声巨响,那龙鲸悲鸣若狂,腹部蓦地裂开巨大的口子,海水如滚滚天瀑飞冲而下。

继而“乒砰”连响,龙鲸的背脊陡然翻裂,一道金光白影呼啸着破体冲出。正是蓐收。他当空飘摇,雄伟虎身突然“仆仆”纹裂,激射出无数血箭。适才奋起神威,迎面痛击,虽从龙鲸体内破穿而过,却也大耗真元,身负重伤,险些连金光钺也把握不住。

那龙鲸周身接连绽破,万千裂口如涟漪荡漾。体内海水四面冲涌而出,光影涣散,急速缩小。北海真神怪叫一声,朝后飘退,龙鲸幻影登时破灭,重新化归为银亮骨鞭,闪电似的疾抽蓐收。

王亦君笛声激越,珊瑚独角兽立时怒吼扑剪,将那龙鲸牙骨鞭倏然荡开。激震之下,王亦君气息翻涌,险些晕厥:而北海真神此时亦如强弩之末,大叫一声,继续朝后飘退。刹那间,四人都已身负内伤,飘摇各处。

当是时,山顶突然阴风大作,禺渊之中,一道紫黑色的真气斜冲飞天,漫天喷涌的海水陡然重新螺旋集结,化作一条巨龙,轰鸣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四人同时飞旋横扫!

王亦君大吃一惊,吹笛御兽,阻挡于自己身前。眼前一黑,骨骼仿佛散裂一般。放眼望去,果见那六驾蝠龙的菱形飞车无声无息、幽灵似的从禺渊中破浪冲起,风驰电掣,刹那之间掠到柜格松下。门帘飞卷,两道黑光电射飞舞,直劈在无忧泉水轰然巨响,水花激射,一块三尺见方、一尺来厚的淡青色玉石悠然抛转,随着那两道黑光朝车中急速飞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厮果然是趁着众人两败俱伤之际,突施暗算,抢夺三生石。王亦君心下大怒,御鸟急冲,默念“心心相印诀”珊瑚独角兽呼吼声中凌空飞舞,当头撞去,独角蓦地顶穿车壁。

轰然巨震,车身黑光爆放,蓦地片片进炸开来。珊瑚独角兽惨嚎一声倒飞而出,红光幻灭,陡然收回珊瑚笛内。三道人影从那车中跃出,挟抱三生石,御风飞行。

北海真神怒极反笑,横空狙击。海神战车内天鼓咚咚,号角凄厉,团团盘旋上空的万千凶兽如得神谕,重行咆哮俯冲而下,气势汹汹地朝那三道人影围击堵截。

王亦君身形疾旋了数十圈,方才将珊瑚兽带来的巨大反撞之力消卸殆尽。强行调气,驱鸟前冲。却见那三人飘然挥洒,黑光、白气、红芒纵横交错,气势雄浑狂猛,刹那之间便从万兽群中轻易突围而去。

王亦君心下大奇,以彼等真气推断,那三人赫然竟是水、金、火三族高手,真元强猛,至少都在仙级之上,其中似乎又以那头戴黑笠的水族之人修为最高。但三人举手投足鬼气森森,阴邪妖异,每一招式似是而非,竟不像人间所有。大荒之中,仙级以上的高手不过百人,不知这三人究竟是谁?身不同族,竟勾结一处,做这令人不齿的盗贼勾当。

正自诧异,只听北海真神桀桀怪叫,当空昂然舒臂,光芒耀射,长羽林立,刹那间化为巨大的双头人枭。

巨翼扑击,黑光如雷鸣电闪,与那三人激斗一处。

战不片刻,那头戴黑笠的怪人突然翻手一掌,乌光怒放,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龙头怪兽,轰然猛击在北海真神胸上。这一掌快逾闪电,变幻无端,诡异己极。北海真神鲜血喷涌,冲天飞起,惊怖惨叫道:“你……你是……”

骇惧已极,两个头颅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话竟说不出口,怪叫飞退。

王亦君惊骇难已,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将位列大荒十神的双头老祖数招之内打得溃败惊怖,狼狈如此?此时空中红日蓦地又跳出一线,七彩阳光缤纷耀射,天地陡亮。阳光照射在剑光上,眩目反射,恰巧将王亦君等人的脸容照得一片明亮。

那头戴黑笠之人扭头仰颈,朝他望来。面无血色,形如强尸,一双空茫的眸子凶光逼现,蓦地闪过讶异之色,哑声道:“好小子,又是你……”

王亦君蓦地一阵迷惑——难道自己曾见过此人?念头未已,却见那人嘴唇翕动,似乎在念诵什么法诀,突然周身剧痛,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同时咬噬,大叫一声,险些从鸟背上摔下: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九冥尸蛊!

这恶人在施法御使自己体内的尸蛊!难道此人竟是放蛊的幕后元凶吗?

但片刻间,体内剧痛突然减弱,念力所及,那些蛊虫竟似死了一般。原来这些尸蛊虽然恶毒,却敌不过王亦君体内的万干剧毒,早已死绝。纵有孵化出的新虫,不消片刻也必定殡命。

王亦君又惊又喜,虽不明所以,但此时危急,不容多想,猛地奋起神力,大暍道:“是我又如何?”

断剑如霹雳流星,倏然刺去。

“噗嗤!”

碧光如电,瞬间穿透那人胸膛,“当”地一声脆响,其腋下的三生石也被陡然震裂,铿然碎为几块。那人“咦”了一声,竟浑然无事,哑声奇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不愧为我青木鬼王。”

突然一掌拍来。

气浪爆舞,仿佛一只巨大的龙头咆哮咬噬,王亦君大惊之下,抽离断剑,蓦地转动定海神珠,奋力朝后飞逃。犹已迟矣,护体真气陡然破裂,宛如万千冰冷毒蛇倏然从自己万千毛孔钻入,撕裂般地剧痛,急速朝丹田与心脉窜去。周身刹时僵硬,阴森诡异。

当是时,腰上突地一紧,被万千丝带牢牢缠缚,猛地朝后拖飞。一股清雅淡泊的真气如春风拂面,悠然吹过。竟是姑射仙子及时赶到。“嗤嗤”轻响,那邪异气浪被姑射仙子所震,陡然抽离而去,黑笠人嘿然怪笑,蓦地朝后飞退。

王亦君周身倏然轻松,吐了口气微笑道:“多谢仙子姐姐。”

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丝带飞卷,缠住他的手腕,一齐骑鸟追去。那三人御风疾飞,万兽抛飞跌散,刹那间便已冲到方山悬崖。

一道人影忽然从崖下冲起,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我来啦!”

正是夸父。恰好与那三人迎面相撞,黑笠人二话不说,迎头便是一掌。夸父大怒,叫道:“烂木奶奶不开花!”

也是一掌击出。碧光黑芒激撞一处,轰然四震,蓝紫色的冲击光波团团进舞。两人身形剧晃,各自朝后退去。

王亦君大喜,叫道:“疯猴子,来得正好。他正要和你比斗呢!说你差劲至极,是天下第一等的臭蘑菇,大草包……”

见夸父已经气得哇哇乱叫,又加了一句道:“你若能将他胳肢窝下的石头抢了过来,那就赢啦!”

夸父怒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连他的胳肢窝毛一齐揪下来!”

他追日输给王亦君,正自灰溜溜地愠恼,眼见此人竟敢在针尖芒头上挑衅比斗,那还不憋足了劲挣回面子?当下挥舞背上的怪兽,呼号怪叫,全力激斗。

王亦君见他挥舞的怪兽乃是一独角驼龙,根本不是科汗淮所化的竐窳:心下猛地一惊,叫道:“疯猴子,那只龙头怪兽呢?”

夸父甚是尴尬,“烂木奶奶的,半路上让一个白衣服老头抢走啦!”

话音未落,“哎哟”一声,已被黑笠人掌刀扫中,哇哇大叫,不顾王亦君,全神拼斗。

王亦君心中惊怒,不知那白衣人是谁?竟能从夸父手中夺得竐窳去。那人抢了竐窳叉意欲何为?夸父两人瞬息间便激斗了数十回合,气浪迸飞,山石碎裂,其势足可惊天动地。

王亦君、姑射仙子并肩齐飞,与另外两个黑衣人交手激战,一时亦不能分出胜负。那一侧,北海真神与九龙飞车也急速追来。唯有蓐收身负重伤,昏迷在地,迄今未醒。

夸父突然大叫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昆仑山下的狮子脑袋!”

那黑笠人目中凶光大露,哑声笑道:“给你吧!”

突然将腋下夹着的半块三生石摔给夸父,夸父一楞,大喜过望,丢了怪兽尸首,抄手将玉石接住,大笑道:“我赢啦!我赢啦!”

话音未落,那黑笠人突然低吼一声,身形如黑烟扭曲,蓦地化为玄蛇黑龙似的怪物,笔直地怒射向夸父胸腹。真气狂猛,雷霆万钧,突然惊天动地迸爆开来。

夸父心机单纯,见他已将玉石抛来,只道他已认输,正自得意,哪想他竟会突下毒手。惊骇之下,破口大骂,忙不迭地将三生石往空中一抛,飞也似的朝后奔退。

他奔行疾快,竟后发先逃,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三生石原已被王亦君断剑震裂,此时抛飞上空,登时化为四、五块离散开来,在阳光中闪耀着绚丽光泽。

众人一凛,纷纷疾冲飞天,抢夺玉石。姑射仙子气带飞舞,倏然卷住一块;北海真神的骨鞭霹雳似的横扫而过,也卷住了一块。余下的三块却被那黑笠人探手一抓,倏然卷回。

黑笠人哈哈怪笑,不知施了什么障眼法术,突然狂风大作,凭空消失。那两人也随之如轻烟消散,转瞬无形。只有那嘶哑的笑声依旧在山顶回荡。

北海真神被黑笠人重挫之后,似已心智恍惚,斗志全无。此刻得了三生石,再不停留,怪啸声中,蓦地如电穿行,冲入战车。九龙怒吼,冲天而起,急速离去。

王亦君心下大急,失声叫道:“雨师姐姐!”

驱鸟疾飞,却再也追之不上。天海一线,眼睁睁地望着那战车消失于遥远碧浪之中。

日食既已,过不多时,气温陡高。水汽蒸腾,四周景物都扭曲起来,就连山顶狂风鼓舞吹来,也如团团烈火呼啸烧灼,众人都觉口干舌燥,热不可耐。唯有太阳乌重归故里,欢鸣不已,蓦地盘旋疾冲,钻入禺渊碧水中扑翅嬉戏。

王亦君三人将蓐收扶到柜格松下,荫盖极密,顿感清凉。见他虽然昏迷不醒,但奇经八脉未断,元神未散,三人心下稍安。当下合力为他疏导真气,护住心脉。

眼角瞥处,见姑射仙子翩然玉立数丈之外,垂眉凝视三生石,冰雪脸容被玉石碧光照耀,如梦似幻,清丽不可方物:心中一跳,意夺神摇,登时一阵迷乱。

一个清凉似冰雪,皎皎如昆仑明月;一个热烈如炽火,绚绚若碧海红日。面对姑射仙子时,只觉得尘心尽涤,说不出的清明欢悦,仿佛化作春风,逍遥于万里长天;只要能闻着她的清香,听到她的心跳,便觉得快活难言。但今日突然邂逅雨师妾,那迸爆的狂喜,炽烈的情火,大悲大喜的跌宕波折,又让他瞬息之间将姑射仙子完全忘却……

眼见姑射仙子正于三生石中追索前生来世,不便滋扰,当下转身他顾。却见夸父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笑道:“咦?疯猴子,你输了比赛,想耍赖逃跑吗?”

夸父争强好胜,顽心极重,追日输给这少年,大觉没脸,适才见王亦君魂不守舍,只道他已经忘了追日之事,正暗自偷乐,准备趁他不备时溜之大吉,不想方欲抬腿便被逮个正着。大感尴尬,瞪眼道:“谁说我要耍赖逃跑了?这里日头太毒,我到水里泡泡去。”

王亦君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认输喽?”

夸父面红耳赤,含糊其辞。王亦君大感有趣,哈哈而笑,烦闷稍解。夸父怒道:“烂木奶奶的,输便输了,有什么好笑的?你真气很强,跑得又快,我比不过你,想怎样随你便好啦!”

气呼呼地坐在地上,掀着衣服扬风驱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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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5-25 04:06 #24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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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亦君莞尔,心想:“他虽然疯疯癫癫,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我们这般用计赚他,虽说是为了解开烛鼓死因,却总有些卑劣下流。”

心下歉疚,蓦地一阵冲动,便想将真相告之。

转念又想:“这老小子最恼别人要诈,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倒也罢了,只怕不肯说出当日如何得到苗刀、那杀烛鼓之的凶手又是谁……如此一来,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思绪飞转,有了主意,微笑道:“疯猴子,你既不服,咱们再来比试好了。若这次你能赢了我,追日比赛便一笔勾销。若是输了,须得答应为我做三件事。”

夸父精神大振,一骨碌跳了起来,喜道:“比什么?”

王亦君笑道:“咱们这次的比试最是奇特,比追日有趣得多了……”

夸父听到“有趣”二字,更加喜色浮动,竖起耳朵聆听,却见王亦君突然皱眉道:“罢了罢了!这比试太过困难,只怕你坚持不了……”

夸父被他勾得心痒难搔,急忙道:“谁说我坚持不了?烂木奶奶的,谁坚持不了谁是臭蘑菇!”

王亦君摇头道:“你现在说得轻巧,到时又翻脸不认帐了。”

见夸父急得吹胡子瞪眼,方才笑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一言为定。谁若是反悔,谁就是天下第一号的烂木头臭蘑菇。”

夸父急道:“快说快说!”

王亦君微笑道:“咱们这次比试真气修为……”

夸父瞪眼道:“那还不容易,对上一掌立知分晓。”

当下便磨拳擦掌。王亦君摇头道:“对掌乃是下下之策,我这法子可要高明好玩得多了。”

顿了顿道:“修气便是修心,真气厉害的人,修养一定好得很。比如你的修养就很好。”

夸父天真单纯,闻言登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王亦君道:“修养好的人,必定有两个特点。其一、不说假话;其二、宽容对人,不生气打架。咱们比试的就是这两点了。”

夸父心想:“不说假话容易得很,不生气打架那就难了。不过我的修养好,想来也不是难事。”

当下点头应允。

王亦君微笑道:“我来说说这比试的规则。从现在开始,咱们彼此必须说实话,无论对方问什么,都必须照实回答,谁说假话那便输了。”

夸父喜道:“有趣有趣!这可是我的强项了。”

王亦君笑道:“且慢,还没说完呢!不管对方说的真话是什么,绝对不能生气打架;谁若是生气打架,便是自动认输了。”

夸父拍手笑道:“妙极!这比气的法子,果然有趣得很。”

连连催促王亦君立时开始。王亦君突然俯身作揖,微笑道:“疯猴子,我先说实话了。其实这场追日大赛,我是作弊赢了你的。”

当下施施然地一抹脸目,露出真容,一五一十地将真相说了出来。

夸父直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哇哇大叫。蓦地一蹦而起,闪电似的将王亦君衣领揪住,攥拳便要打去。见他毫不闪避,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突然醒悟,猛地收回拳头,强按怒气,叫道:“烂木奶奶的,臭小子,你想激我生气打架!我偏不上当。”

松开双手,跳了回去。

夸父咬牙切齿地瞪着王亦君,踱来踱去,满腹怒火,却不得发作。灵光一闪,明白自己答应第二场比试之时,便已上了这小子的恶当。此刻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下出。转念之间,又觉得此事说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弯腰捧腹,哈哈大笑,继而满地打滚,直笑得泪水四溢,喘不过气来。

王亦君笑道:“厉害厉害,这样也不生气,前辈的修养果然高得很。其实以前辈的奔行速度,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快的人物鸟兽了,若不用些狡计,又怎能赢你?兵不厌诈,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了。”

夸父向来自诏奔跑天下第一,此次败在这毛头小子手上,实是懊恼挫败之至;此时听说他不过是使诈赢了自己,气恼之余,反倒大为欢喜。再听他如此奉承,登时心花怒放,乐不可支,蓦地跳将起来,喘息笑道:“臭小子,我修养高得很,自然不与你计较。”

王亦君微笑道:“妙极。不过咱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现在轮到你说实话了。敢问当日你是如何得到那柄苗刀的?”

“苗刀?”

夸父挠挠脑袋,突然想了起来,叫道:“是了!烂木奶奶的,说起来话就长哩。那日在昆仑山上,我中了白太宗、羽卓丞那两个卑鄙无耻的臭蘑菇的奸计,一怒之下大打出手,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好不过瘾。什么昆仑八仙、西荒九怪……全都被我拔光胡子,“喀喳”一声拧断了手膀腿脚……”

说到此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

王亦君知道他在说七百年前的往事,当下微笑聆听。夸父道:“我一路飞跑下山,那些臭蘑菇谁也追我不上。他奶奶的,谁知到了那山下,偏偏遇到大地震,昆仑山到处都开始雪崩……”

面露尴尬之色,嘿然笑道:“烂木奶奶的,那点雪崩岂能难得倒我?只是在昆仑山上,被白太宗那老鬼打了一掌,未免有点气血不畅,正坐在地上调气放屁哩。一不留神,天崩地裂,屁股底下的冰地爆开一个大缝,将我吸了下去。奶奶的,若知道我这个响屁有如此威力,不放也罢!”

“雪崩轰隆隆地压了下来,盖了个严严实实,把我当地瓜萝卜埋在了地底下。烂木奶奶不开花,到处黑不隆冬,冻得我耳朵都快掉了。我四下胡乱打了几掌,却越陷越深,突然掉进一个大涡流里,冰水四处灌了进来,我头晕脑转,全身冻僵,不知不觉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前几日,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涡流急转,身上也没有那么寒冷了,醒来时居然已经到了地上,旁边一股股水流不断地朝天喷涌出来。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只道在地下睡了几夜,敢情已经过了七百年啦!”

王亦君听到此处,隐隐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想到科汗淮也是在地底潜流昏睡四年,近日忽然出现于通天河中,更觉蹊跷。心中突然一动:“是了!翻天印!定是翻天印撞落寒荒,使得地底各大涡流失衡喷涌,才将他从地底抛了出来!”

他所猜非虚,昔年寒荒大神以元神所化的翻天印,不但镇住了西海通道的洪水,也使得地底潜流各安其份,平静奔流。七百年前夸父大闹昆仑山,虽然冲出重围,却也身负重伤,恰被地震、雪崩掩埋,掉落地底“女娲之肠”经脉封闭,冻为冰人,在地底涡流中沉浮昏睡了七百年。

那日在密山之上,王亦君六人合战西海老祖,将翻天印失控打落,引得西荒天崩地裂,万里洪水泛滥。女娲之肠失衡逆流,纷纷破上飞涌,阴差阳错,竟将夸父重新送返大荒;科汗淮等人亦是因此被地底潜流震送到通天河中。

王亦君正自揣测,又听夸父说道:“烂木奶奶不开花,我猜想定是白太宗那老鬼怕我找他麻烦,所以才设下这般奸恶歹毒的圈套!我醒来之后,越想越怒,决定立刻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算帐。不料刚到昆仑山下,便撞见一个狮子脑袋的巨汉,提着苗刀朝我奔来……”

王亦君一震,凝神倾听。他曾听陆吾提及,杀死烛鼓之的凶手戴着苍狮头颅,身高十二尺,想来便是夸父遇到之人了。

夸父道:“我瞧见苗刀:心想这厮必定与羽卓丞有什么关系,于是就叫他快快束手就擒,带我去见羽卓丞那臭蘑菇。岂料他二话不说,就一刀砍来,烂木奶奶的,他以为我是木头桩子,给他劈柴吗?我大怒之下,就和他打了起来。他奶奶的,这狮子头武功极是刁毒古怪,是了,刚才在这方山顶上,你也亲眼瞧见啦……”

王亦君失声道:“什么!”

蓦地想起适才夸父与那黑笠人激斗时曾大叫“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昆仑山下的狮子脑袋”引得那人凶性大发。当时自己牵挂雨师妾,心绪紊乱,一直未曾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不疑有他。此时听他提及,陡然醒悟,惊骇不已。

心道:“此人真气阴邪诡异,见所未见,似乎是水属真气,却又驳杂不纯,强猛之极,就连那双头老妖也不过数掌便被他击败,实在匪夷所思。不知他究竟是谁?为何要杀烛鼓之?又为何到这方山盗取三生石?”

忽然想起北海真神被他一掌击中时满脸惊怖骇异的表情:心里又是“咯登”一响——莫非双头老妖竟认得此人吗?

思绪飞转,又想起诸多蹊跷情状。那人与自己照面之时言行甚是奇怪,似乎将他误认为什么“青木鬼王”还想以妖法摄控自己体内的九冥尸蛊……心中蓦地一跳:“当时我乔化为蚩尤的容貌,难道那人竟是将我认作蚩尤了吗?难道……”

想到蚩尤音讯全无,登时寒意大凛,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夸父口沫横飞,得意洋洋道:“嘿嘿,那狮子头虽然古怪,哪里是我对手?在昆仑山下打了不消一会儿,他就胡蹦乱跳,招架不住;被我接连几掌打得踉踉舱舱,突然将苗刀往我手上一丢,屁滚尿流地跑走啦!”

“我拿了苗刀,欢天喜地上昆仑山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嘿嘿,我有苗刀在手,他还想当个屁青帝?烂木奶奶不开花,谁知他们居然已经死了几百年哩!那些徒子徒孙忒也差劲,个个都不禁打,当真不好玩之极。”

他此时已经相信自己是七百年前之人,长吁短叹不已。

王亦君想起科汗淮之事,当下相问。夸父对此事极是引以为耻,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晌,夹杂不清,只说他当时扛着竐窳兴高采烈地往西飞奔,半道突然杀出个白衣服老头,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痛打,趁他不备抢了竐窳逃之天天。他原想追之,但想到与王亦君的比试,当下在路边逮了一只大小相若的驼龙,迳直赶来。

听他说到此处,王亦君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已经了然于胸,但头绪众多,疑窦有增无减: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当是时,匆听姑射仙子低咦一声,王亦君心中一凛,猛然回头望去。热风鼓舞,阳光耀眼,姑射仙子站在柜格松下斑驳的光影中,身子微微摇晃,似碧荷打雨,弱柳扶风。眉尖轻蹙,眼波凄迷,尽是惊诧困惑之色。

王亦君大步上前,问道:“仙子姐姐,怎么了?”

姑射仙子蓦地抬起头来,眼波撞见他的脸容,双颊突然泛起桃红,摇头低声道:“没什么,我已经想起来啦!”

王亦君大喜,笑道:“妙极!”

但见她神色古怪,怔然沉吟,殊无欢悦之意,心下大觉奇怪,正要相问,却听远处突然传来高亢入云的号角声,此起彼落,越来越近。凝神倾听,竟是在反反覆覆地呐喊着“龙神太子”三人大奇,循声远眺,只见南面碧空中急速移来数十白点,远远望去,倒像是流云飞舞。过了片刻,隐隐可以辨认出乃是金族侦兵。为首两个男女俊秀如画,宛如神仙,正是金族中以御风术闻名的“如意双仙”槐鬼、离仑夫妇。

金族侦兵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到了方山顶上,眼见满山狼藉之状,尽皆惊愕茫然。又瞧见在王亦君身旁晃荡的夸父,都自吃了一惊,纷纷怒暍着拔出刀剑,将他团团围住。夸父视若不见,只是拽着王亦君,叫嚷着继续比试。

槐鬼、离仑向王亦君二人躬身行礼,正要说话,瞥见躺于柜格松下昏迷不醒的蓐收,登时耸然变色,失声相问。王亦君苦笑着将之前发生之事一一道来,众人听得无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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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鬼、离仑对望一眼,惊疑不定,齐声道:“太子、仙子,此事关系金、水两族邦交,非同小可!如若方便,还请二位随我等一齐回昆仑山,向白帝、王母证言。”

王亦君与姑射仙子点头道:“自当如此。”

金族众人虽听王亦君述说杀死烛鼓之的凶手并非夸父,却仍然将信将疑,执刀围合,不肯撤去。但惧其神威,又不敢贸然上前。槐鬼咳嗽一声,道:“此人纵非凶手,也与烛公子一事关系极大……”

王亦君微笑传音道:“放心,他和我的比试还没结束,我走到哪儿,他定然会跟到哪儿。”

槐鬼、离仑见夸父拉着王亦君吵吵嚷嚷夹杂不清,果然没有逃之夭夭的意思:心中大定。

王亦君道:“你们来此,是为了他吗?还是……”

槐鬼神色微微一变,摇头沈声道:“少昊太子特令我等传信殿下,那日分别后,纤纤姑娘与土族姬公子昆仑山上空遭遇暴风雪,双双失踪……”

“什么!”

王亦君失声惊呼,心中倏地一沉。他心底深处,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刁蛮精怪的丫头,原以为昆仑在望,又有九尾虎神、少昊,姬远玄等人照看,纤纤当平安无事,岂料竟会发生这等怪事。

槐鬼、离仑面有惭色,低声道:“本族护卫不周,责无旁贷。白帝,王母以青鸟传信,竭全族之力,务必找到纤纤姑娘,还请太子放心。”

王亦君心中虽然放心不下,但也唯有苦笑点头。

槐鬼面容凝肃,低声道:“另有一事更为紧要,前日夜里,蚩尤公子在敞族观水域中刺杀了黄帝……”

王亦君“啊”地一声,面色陡变,这震惊比之先前还要强烈。脑中轰然,那郁积已久的强烈不安在这一刻陡然迸爆出来,宛如惊雷滚滚,暴雨倾盆。

“轰隆!”

雷声轰鸣,风狂雨骤。黑畏的天空中,乌云翻滚如层叠巨浪。滚滚黑云之下,王亦君一行数十人乘鸟急飞,闪电似的疾掠穿行。这一场暴风雨来势汹汹,肆虐万里,但众人无暇停歇避雨,纷纷鼓舞真气光罩,连夜穿越西荒高原,朝着昆仑山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槐鬼、离仑详细地描述了当夜情形,说到惊心动魄处,众人仍不禁冷汗涔涔。只有夸父听说尸鬼杀人,大感有趣,连连拍手称好玩。

王亦君心中骇讶万分,黄帝身为大荒五帝之一,当今之世,能打败他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其袭杀。蚩尤的修为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离开东海以来,虽然在实战中急速进步,现下至多也不过“小仙位”而已,又岂能杀死黄帝?一时间,只觉得头绪纷乱,蹊跷之处甚多,但却理不出个明晰线索。

当下默然不语,凝神飞速辨析。忽然想起那夜在雁门大泽,乌丝兰玛曾要挟西王母在蟠桃会上刺杀黄帝……

眼前一亮,心中剧跳,猛地朝姑射仙子望去。姑射仙子那双澄澈的眸子也正凝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似乎知道他所想何事。

水妖处心积虑想要杀死黄帝,树立傀儡取而代之。当初蛊惑姬修澜叛乱失败,贼心不死,又想胁迫西王母暗杀之。被西王母拒绝之后,极有可能提前行动,抢在西王母将消息透露土族之前动手偷袭。水妖青丘国狐女擅长易容变化之术,要将某人乔化为蚩尤自非难事。

但当夜乌丝兰玛与西王母的对话,关系到西王母与科汗淮之间的绝密关系,决计不能透露做为证据。当下王亦君缓缓道:“倘若……倘若是其他人乔化为蚩尤呢?”

槐鬼叹道:“那人容貌身形绝对是蚩尤公子无疑,手上的苗刀也丝毫无异,他的“神木刀诀”也断断不假。

观水城几万双眼睛瞧得分明,应当无误。只是……只是他的真气似乎突飞猛进,极为强猛,几已到达“小神位”否则以黄帝之力,也不会……”

摇头叹息。

姑射仙子淡淡道:“或许那人的肉身当真是蚩尤公子,但元神却未必。”

众人一凛,沉吟不语。王亦君心中一跳,突然想到当夜在雁门大泽,乌丝兰玛以九冥尸蛊控制科汗淮,令其疯魔听命刺杀西王母的情景,灵光霍闪,脱口道:“九冥尸蛊!”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王亦君一语既出,原先纷乱的万千思绪登时如丝麻绕舞,缠合为一,欢喜振奋,拍手道:“是了!蚩尤定是被九冥尸蛊控制,才失去常性,变成杀人强鬼。那夜在观水河中冲出偷袭黄帝的行尸走肉,一定也是中了九冥尸蛊的鬼兵。”

他曾亲眼目睹乌丝兰玛御使鬼奴、尸鸟骸兽的诡异场面,一相联系,对观水城当夜的情景内幕更无怀疑。

只是蚩尤为何会落入水妖之手?又为何会在短短几日内,突飞猛进一至于斯,将黄帝斩杀其下呢……匆地想起那黑笠人:心中陡地一跳,那人似是将自己误认为蚩尤,并呼之为“青木鬼王”难道此人果真与蚩尤魔化有关吗?倘若如此,那人当是水妖才是,但何以竟会击伤北海真神,从他手中抢走三生石呢?一时间,原本清晰的思路又变得凌乱起来,矛盾交杂,疑窦重重。

耳畔轰雷滚滚,狂风呼号,漫漫大雨银箭雪矛似的劈射而来,许多疑团如头顶黑云,汹涌奔腾,时散时聚。

他隐隐觉得,在这借刀杀人的阴谋之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黎明时分,风雨渐止。王亦君突然一震,醒了过来,四下扫望,众人都伏在鸟兽上酣然沉睡。一夜飞行,都颇为疲惫。唯有姑射仙子低头跪坐在太阳乌上,出神地望着手中翠光流离的三生石,双靥晕红,神情古怪,竟然没有发觉王亦君灼灼的目光。

蓝黑色的天空中乌云丝缕飞扬,冷风扑面,清凉舒爽。姑射仙子衣带飘飞,剪影清丽,那双眸子折射闪耀着玉石的碧光,欢喜而又凄伤。王亦君心潮汹涌,忖想:“不知她在三生石中看见了什么?神色好生奇怪。”

几只雪炽鸥嗷嗷地从她身侧飞过,姑射仙子突然抬起头来,撞见王亦君的目光,两人脸上齐齐一红,微微一笑,各自别开头去。王亦君心中怦怦剧跳,悄悄地从眼角瞥望。她秀发飞扬,白衣似雪,凝神眺望前方,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过下多时,东方雪山顶巅忽然冲出万缕霞光,一轮红日从层层黑云之间冉冉升起,将西荒大地镀染灿灿金光。群鸟齐飞,天籁共鸣,万里大地一片勃勃生机。

众人纷纷醒转,抖擞精神,谈笑中急速南飞。快到晌午时,距离昆仑山脉已不过六百里之遥。南面天空中飞来数十金族侦兵,远远地便朝着槐鬼、离仑等人挥手吹角,号声古怪跌宕,似乎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槐鬼、离仑面色突变,转身沉声道:“太子,侦兵报信,蚩尤公子被五族群雄困于瑰璃山顶。”

晴空万里,寒风凛冽,雪山冰崖急速倒掠。

王亦君等人朝西南瑰璃山方向疾飞,一路遇见数十批五族飞骑,浩浩荡荡会集一处,竟有六百之众。大多都是水、木、土三族豪雄,听闻蚩尤受困瑰璃山,纷纷赶去缉拿邀功。呼喝叱叫,声浪嘈杂。

忽听见西边传来金石激撞之声,仙乐飘飘,角声清越,十余辆飞车急速掠来,最前的白金飞车富贵雅丽,由九只鸾凤牵引,色彩绚丽,香风卷舞,正是西王母的“九凤车”众人哄然,纷纷盘旋避让。槐鬼、离仑大喜,引着众人朝车队迎去。

王亦君方觉欢喜,突地又是一凛,蓦地想起那夜在雁门大泽,夸父曾大呼小叫地从西王母手中抢走竐窳,若被她认出,则必可推断自己与姑射仙子乃是那夜听到她秘密的男女。灵机一动,传音夸父道:“疯猴子,你今日若能不发一言,这场比试便算是你赢了。”

夸父大喜,脱口道:“这有何……”

见王亦君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登时醒悟,急忙将最后一个“难”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拧脖子,咬紧牙关再不言语,心想:“烂木奶奶不开花,今日不管你小子怎么逗我,老子说不开口,就不开口。””到了飞车旁侧,槐鬼、离仑数人抬着蓐收,捧着三生石,先进入车中通报请命。过了片刻,听见有人长声道:“恭请木族圣女、龙神太子大驾。”

金门洞开,玉帘轻卷,几个白衣侍女盈盈行礼,领着王亦君等人朝车中行去。

车厢极为宽敞,彩灯高悬,毛毯挂壁,虽不如少昊的白金飞车那般富丽堂皇,但简洁之中透露出的素雅华贵之气,却让人无形之间肃然起敬。两侧站列的白衣卫士姿容秀丽,竟然都是妙龄女子,但个个真气蓬沛,不可小觑。

车厢正中的紫玉石桌环坐了十余华服贵人,见王亦君等人鱼贯而入,纷纷起身。金族太子少昊、九尾虎神陆吾、白马神英招、风云神江疑等人赫然在列,瞧见王亦君二人,均面露微笑,点头致意。

玉桌正席立着一个豹斑白衣的美貌女子,肤白胜雪,眉目似画,金簪坠坠,玉胜摇曳,端庄典雅之中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西王母。她身旁所立的白衣男子素冠银带,长须飘飘,朝着王亦君微微一笑,气宇优雅淡泊,直如神仙,当是金族白帝无疑。

西王母淡蓝色的眼珠转而凝视王亦君,蓦地一怔,精光一闪而逝,似乎认出了什么。王亦君心中一跳,如芒刺在背,躬身行礼道:“东海龙族王亦君,拜见白帝、王母。”

白帝目露欣赏之意,淡然微笑道:“太子少年英雄,仁厚侠义,诚龙族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王亦君面上微微一红,还未说话,却听身后的夸父突然哇哇大叫道:“烂木奶奶的,原来是你!臭老头,快把那龙头怪物还我!”

倏然飞起,大鸟似的朝白帝扑去。众人哗然,抢身上前阻挡,却被他瞬间震开。

王亦君登时恍然,原来半道抢走竐窳的竟是白帝!心中悬了半晌的巨石登时落了下来。但旋即又是一紧,暗呼糟糕,目光电扫西王母,果然发觉她面色微变,双眸中闪过惊怒凌厉之色。当下急忙喝道:“疯猴子,你输了!”

夸父“哎呀”大叫,蓦地想起与王亦君的“不说话比试”急忙一捂嘴巴,硬生生顿住身形,半空翻个筋斗落到王亦君身旁,苦着脸叫道:“不算不算,现在开始重新比过!”

见王亦君点头,大喜过望,连忙咬牙站到一旁,大气不出。

众人见王亦君只一句话便将这疯猴子治得服服贴贴,无不诧异。适才听槐鬼、离仑述说,那杀害烛鼓之的疑凶已经被王亦君攥住时,众人心底还大不以为然,各自凝神聚气,只待他一现身,便一鼓作气将他擒下。此时一见,既诧且喜,方知多此一举,对王亦君的敬佩之意又多了几分。

白帝微微一笑道:“原来他就是七百年前与羽青帝逐日禺谷的夸父前辈吗?果然厉害之极。”

夸父面有得色,仰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西王母目光如电,灼灼地望着王亦君,微笑道:“太子真人不露相,那是更加厉害了。”

王亦君听她话中有话,知她多半已然猜到自己便是当夜的蒙面少年,当下硬着头皮装傻充楞,微笑不语。

众人坐定之后,一个宽衣大袖的清俊男子起身道:“陛下、王母,侦兵游痕已经候命在外,是否传他进来?”

白帝点头应诺。当是时,几个白衣女卫士领着一个高大胖子定了进来。那胖子低头碎步,神情紧张,眼珠滴溜溜转动,却不敢上望,就连额上的细密汗珠亦不敢伸手擦拭。

众卫士齐声唱诺,胖子膝下一软,伏身拜倒,颤声道:“飞龙团侦兵游痕,叩见陛下、王母。陛下、王母千秋万岁。”

西王母淡淡道:“起来吧!赐座。”

游痕伏身拜谢,战战兢兢地低头跪坐在旁边的黑蚕丝垫上,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西王母道:“是你亲眼目睹蚩尤公子发狂杀人,藏入瑰璃山的吗?”

王亦君猛吃一惊,方知他们在查问蚩尤之事,当下凝神倾听。游痕颤声道:“是。”

黑木铜冷冷道:“白帝、王母在此,你快将昨日情形仔仔细细地说来,将功折罪。若漏了一个字,我就揭了你的皮。”

游痕神色张惶惊恐,连连点头。舔了舔嘴唇,咳嗽一声,想要说话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哑声道:“昨日……昨日小人奉命随飞龙团前往瑰璃山脉一带寻找姬公子和纤纤姑娘。半路上遇见土族、水族、木族的几支侦兵,土族侦兵在寻找姬公子和蚩尤公子;水族、木族的侦兵则在寻找蚩尤公子及其手上的苗刀。那时暴风雪越来越大,四处雪崩,行进极是困难。大家索性集中在丹素峰顶,围作一团,以免被狂风吹散。”

“正午时候,暴风雪刚止,又偏巧发生日食。我们点燃三昧真火,正要四散搜寻,突然听见一声大吼,接着三里外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小人生来夜眼,清清楚楚地瞧见那里绿光冲天,白脊峰顶横截炸断,成了一片光秃秃的平台。那爆炸极是猛烈,连丹素峰也微微震动起来。”

“接着就听见那里传来狂笑和怒吼声,那声音极是熟悉,与前夜在观水城中刺杀黄帝的蚩尤公子完全相似。土族、木族、水族的侦兵惊喜愤怒,不等商量,除了少数离开通风报信之外,其余的五百余人全部围追冲往白脊峰。我们见势不妙,也只好追随而去。”

“当时正值日食,到处一片漆黑。大家擎着火炬争先恐后地冲到了白脊峰上,只见蚩尤……蚩尤公子压在一个裸体女子的身上,正在强行做那等事情……”

“我们见他做此恶行,都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纷纷喝止。蚩尤只是哈哈狂笑,毫不理会。土族的玄牛真人犀渠、石山真人黄皋抢先动了手,要为黄帝报仇。水族的四翼蛇枭酸与、小侯真人古熙、木族的北号狼人歇狙、青蛇纪九等人也纷纷出手猛攻……”

“蚩尤看也不看,只是压在那女子的身上不住地耸动,哈哈怪笑。忽然只听一声巨响,我眼前一花,当胸仿佛被重锤一记,险些晕厥。定睛再看时,蚩尤动也未动,六位真人却都被一齐震飞,众弟兄也被那冲击气浪撞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玄牛真人和四翼蛇枭兀自不服,怒吼着俯冲而下,一左一右朝他夹击。岂料这次蚩尤避也不避,任由酸与真人的九支蛇矛和犀渠真人的玄牛斩闪电般刺入他的身体……”

“犀渠、酸与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我杀了这奸贼啦!”

三族的侦兵朋友大喜,呼叫着一齐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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