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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程宗扬从码头下来,一群人从城中穿过,朝西门的码头赶去,为首的正是雪
隼佣兵团的副团长石之隼。程宗扬打了声招呼,随口道:「石团长,这是往哪儿
去啊?」

  石之隼道:「晴州送来一批武器,我们过去接收。」

  武器一个月前就已经备齐,怎么这会儿还有送来的?况且要接收也应该是星
月湖的军士出面,为什么会找佣兵呢?

  石之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这批武器是我们薛团长找门路私下购来的,
都是守城利器。其中有两架大弩,专门用来对付攻城的巢车,我向小侯爷说过,
准备安置在南门一带。」

  大型弩机制作复杂,尤其是承力的弓臂和丝弦,寻常的工匠根本无从入手,
选用的材料和制作方法,更是军中绝密。

  程宗扬道:「薛团长竟然能买来守城弩,门路不是一般的广啊。」

  「哪里比得上公子?」石之隼指了指脚下的水泥码头,叹道:「石某足迹踏
遍六朝,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论起守城的功效,这水泥比起两架弩机,强上何止
百倍!而且弩机只是攻杀之具,又怎比得了水泥用途繁多,用来建楼筑路,不啻
于点石成金。」

  石之隼眼光倒不错,这句点石成金,一语双关,一方面说水泥坚如金石,一
方面也暗示用水泥可以换来大笔金钱。程宗扬心头一动,「老石,你和作粮食生
意的商家有没有交情?」

  石之隼道:「晴州五大粮行都和我们雪隼团打过交道,交情谈不上深,但说
几句话还是能做到的。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

  程宗扬喜道:「那就好!我有笔生意,想和做粮食的朋友谈谈。帮我牵个线
怎么样?」

  石之隼一口应承下来,「这个好办!离这里最近的筠州就有两家商号,我派
人去和掌柜的说一声。不过江州战起,掌柜未必肯来,程兄不如派个得力的人一
道去。」

  做生意能称得上得力的人手,只有一个祁远,现在也脱不开身。秦奸臣又不
在,程宗扬想了一下,「这样,你先派人问一下,他们手里有多少存粮,价格合
适的话,我全都要了。等他们回了话,我自己去一趟。」

  石之隼一皱眉,拉着他走开几步,低声道:「城中缺粮吗?」

  程宗扬笑道:「这你放心,粮食城里一点都不缺,我只是准备做笔大家都发
财的生意。」

  「这就好。」石之隼道:「我来安排,快则五天,慢则七日,给你回话。」

  筠州是宋国最西边的大州,自己来时曾经路过,但远远就绕开了。程宗扬深
感这个时代信息不便,但筠州离烈山有四百余里,石之隼答应五天来回,已经不
算慢了。

     ***    ***    ***    ***

  侯玄军还没有返回,但得胜的消息已经在江州传开。听说宋军这么好打,那
些没有参战的佣兵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准备大捞一把。除了抢到的战利品,
俘虏也是一笔发财的生意。尤其是一些从军的世家子弟,抓到活的就是摇钱树。

  江州城就沉浸在这种喜洋洋的气氛中,程宗扬起初还有点疑惑,等明白原委
不禁啼笑皆非。自己和宋军交过手,单靠雇佣兵,一对一赢面就不大,一对二肯
定输得毫无悬念。不过士气高涨对自己是好事,退一万步讲,真要拿俘虏来换赎
金,也能少死点人。说到底,江州之战的目的,只是为了己方的生存,并不在于
夺取对手的生命。如果能在经济上击败对方,何必让刘平那样的将领白白战死?

  小紫坐在桌前,正摆弄那些零件。那只闹钟在她手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表
盘扔到一边,一堆齿轮重新拼合起来,三根指针直接嵌在零件上,看上去颇有些
后现代主义的风格。

  程宗扬有些纳闷,这丫头从来都是过目不忘,钟表虽然精细,但以她的顶多
用一个晚上就能重新拼好,至于用这么久吗?再看她拼接的方式,似乎不是还原
齿轮原来的组合,倒像一开始就搞错了。

  程宗扬伸过头去,看着那些齿轮在她手下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新组合起来,
禁不住道:「你在搞什么?弄成这样还能动吗?」

  小紫拧了拧发条,那几根指针纹丝不动,不由皱起眉头。

  终于看到死丫头的糗态,程宗扬禁不住捧腹大笑,「还是不会动吧?哈哈!
让你手快!这个闹钟还是借的,你玩坏可没得玩啰。」

  「讨厌。」小紫抽了抽鼻子,「你手上好腥。」

  程宗扬甩了甩手,笑道:「带了篓鲈鱼给你吃。」

  小紫给了他一个白眼,程宗扬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小紫这样彻头彻
尾的现实主义者,对吃鱼并不忌讳,顶多是不爱吃罢了。

  小紫偏着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将拼好的零件全部拆开,又重新拼合起来。

  程宗扬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虽然报废了一只闹钟,但给死丫头一件玩
具,让她把多余的智力发挥钟表上面,总比她整天揣着坏心思害人强。

  穷人玩车,富人玩表,如果是段强,对机械表也许有点见识,自己这穷人从
前尽用手机计时,对机械表的了解并不比古人多几分。程宗扬一会儿逗逗小紫,
一会儿出出瞎主意,指点她怎么拼,终于让小紫不耐烦起来,把他赶了出去。

  程宗扬从内室出来,只见梦娘坐在外厢窗前,手里拿着一支眉笔,旁边放着
一只铜盆,正取了水将胭脂调开。淡淡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在她优雅的面孔上,唇
上那一点嫣红,柔艳动人。

  程宗扬看到盆里有水,顺便洗了手上的鱼腥,一边歪着头打量她的美态,一
边道:「怎么这会儿想起要妆扮呢?」

  梦娘慢慢说道:「是描图的。」

  「你会画画?」程宗扬好奇地伸头看去,梦娘面前铺着一张白纸,上面放着
一只小小的齿轮。

  「我不知道会不会,但比着样子总能画出来的。」

  说着梦娘用眉笔画了一个圆,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她信笔一画,那个圆就像
印在上面一样完美。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画得这么好!看不出你还有这本领呢。」

  梦娘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圆,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画得这么圆,然后抬起
脸,嫣然一笑。那种明艳的笑容令人眼前一亮,鲜明得仿佛耀眼。程宗扬禁不住
抬起手,将几点水珠弹在她娇艳的玉脸上。

  梦娘微微一愕,然后说了声,「好凉呢……」她口音绵柔软糯,听得人心弦
微动。

  小紫沉浸在钟表的机械零件上,没有一两个时辰不会分神,如果不是自己还
打着别的主意,逗逗这个毫无心机的美妇也有趣。

  程宗扬做了个鬼脸,逗得梦娘一笑,然后溜出去,在井里汲了桶凉水,浑身
上下冲洗干净,这才披上衣物,来得侧厢那间静室。

  月霜正在床榻上盘膝用功,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双眼光彩湛然,眉眼
间已经没有寒毒发作时的青色。看来自己的生死根治疗她的寒毒确实对症,一炮
就把她的寒毒克制住。

  月霜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接着撇了撇小嘴,丝毫不屑于去掩饰神情间露骨的
鄙夷,「你来做什么?」

  看到她那副傲横的样子,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心里狞笑一声,脸上却堆
出笑容,「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呢。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恢复了,如果没恢复,再给
你服一剂大补的药汤。」

  月霜脸色一红,三分是想起昨天的事害羞,倒有七分是被这家伙话语中的下
流意味给气的。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耻小人,滚!」

  程宗扬叫道:「干完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也太过分了吧?用过就扔掉,有你
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月霜恨得牙痒痒的,她抓起长剑,横在自己膝上,「无耻败类!不服气尽管
放马过来!」

  程宗扬双手叉腰道:「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吗?看在师帅的面子上,我让你
一只手试试!」

  月霜手掌一紧,长剑从鞘中跃出半截。程宗扬记得月丫头也就是三四级的修
为,昨天自己一时大意中了她的计,真要动手,自己并不吃亏。这会儿看到她出
剑的架式,顿时暗叫不妙。这丫头不仅寒毒尽去,修为好像也高出不少,这手隔
物传力,至少是四级的水准,真放开打,自己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等一下!」程宗扬神情凛然地说道:「动手前先听我说几句话!」

  如果是云丹琉,这一手绝骗不住她。不管自己有什么废话,云丫头肯定是先
动手打完再说。相比之下,月丫头还理性一点,她只说了一个字,「滚!」

  「别急别急,很快就说完了。」程宗扬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说道:
「天道毕,日月俱。出窈窕,入冥冥。气布道,道通神……」

  月霜皱起眉头,「你说的什么?」

  一阵寒意悄然涌来,月霜打了个冷战,脸色突然变得雪白,知道自己上了这
个无耻小人的恶当。

  月霜一把握住剑柄,还没等她拔出长剑,程宗扬已经念到最后一句:「幽幽
冥狱,唯吾是从!」接着喝了一声,「附!」

  一个朦胧的幻影从背包中飞出,像被风吹一样,飘向月霜,张开曼妙的双臂
拥住她的脖颈,然后消失不见。

  月霜眼中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握住剑柄的手掌僵在膝上,身体仿佛一瞬间
被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失去了对自己肉体操控的能力。

  程宗扬笑咪咪拉开背包,拿出那只都卢难旦妖瓶,在月霜面前摇了摇,「你
暗算我这一道,我也骗你一道,大家算扯平了吧?」

  月霜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卑鄙的无耻小人大模大样地泡了壶茶,然后挨着自
己坐下,把枕头放在背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程宗扬把茶壶放在胸口,对着壶嘴吸了一口,两手抱在脑后,惬意地呼了口
气,「老太监虽然是个不长眼的混蛋,留的东西倒是不错。」程宗扬得意洋洋地
对月霜道:「月丫头,来给大爷笑一个!」

  月霜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嘴唇却抽动几下,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笑容。

  「真乖。」程宗扬笑咪咪道:「不用怕,我只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大家把
昨天做的事再做一遍。你放心!」程宗扬拍着胸膛保证道:「被你欺负就被你欺
负了,这事我绝对不会向别人说!」

  月霜胸口起伏着,那柄长剑在手中微微闪动,却用尽力气也无法控制分毫。

  「放心了吧?反正都是你做过的。」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说道:「来,先把衣
服脱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害羞的?」

  月霜手掌不由自主地放开剑柄,长剑落回鞘内,接着那双手抬起,像个陌生
人般拉住自己的衣带,朝两边分开。被陌生灵魂占据的身体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
志,手指一边解开衣带,一边做出妖娆的动作,然后伸进衣内,轻轻一扯,将长
裤连同里面的亵裤一并褪下。

  少女白美的下体暴露出来,月霜的动作带着舞蹈般的韵律感,她跪在床上,
两手抚着纤长的腰肢,展现出胴体赤裸的曲线,一边扭动臀部。

  程宗扬从来没有见过月霜这样充满女性魅力的姿态,她雪白的腰肢灵活地摆
动着,浑圆的雪臀又白又嫩,像雕琢过的玉球般,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抓住月霜的屁股,恣意把玩她的臀肉,一边搂住
她的腰,把她松开的裤子褪到脚下。

  月霜的肌肤比一般女子更紧凑,臀部光滑圆润,臀肉富有弹性,抓在手中,
微一用力就滑了出去。程宗扬抓弄着她的臀肉,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像
大灰狼一样嘿嘿笑道:「昨天你帮我硬起来,投桃报李,今天我帮你下面摸软,
好不好?」说着程宗扬手掌朝她腿间伸去。

  月霜齿间挤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叫,「不要……」

  「大家搞都搞过好几回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嘛,下面又湿又软
才不会痛哦。」

  「滚开……」

  「不愿意啊?那就让你自己来好了。」程宗扬说着打了个响指,月霜纤软的
腰肢随即挺起,背对着他,将雪臀送到他面前。

  「这么听话啊?」程宗扬笑嘻嘻道:「月丫头,你如果肯让我摸呢,就把屁
股摇三下。如果不肯呢,就摇一百下。一、二、三……真乖!」

  月霜浑圆的雪臀向上翘起,臀部有着完美的曲线。臀肉白生生的,像雪球一
样光滑可爱。她臀沟很浅,微微一翘,柔红的嫩肛和玉户便绽露出来。从后面看
去,她玉户只有几根细软的耻毛,白嫩的阴唇向两边绽开,露出里面一只美穴。

  在她臀沟正中,那只嫩肛紧紧缩成一点,周围是细密的菊纹。那种柔嫩的美
态,让程宗扬情不自禁地想起小香瓜。好不容易在晴州遇见,又匆匆分离。如果
是小香瓜在这里,自己早和她搞到一处,在她媚艳的嫩肛里奋力冲刺了。

  程宗扬一手伸到月霜腿间,将她柔润的秘处握在手中,使尽手段挑弄起来。

  月霜虽然已经破体,但论起做爱的经验,基本上就是一张白纸。程宗扬这些
日子可没闲住,尤其是在晋宫胡混那些天,与丽娘她们连番大战,不管宫廷秘技
还是青楼媚术,各种手法都学了个遍,用来对付月丫头,还不轻而易举。他指尖
顺着少女阴唇边缘来回摸弄,待阴唇充血涨起,才摸到她下体那粒小肉珠,手指
时揉时捻,时缓时急。

  月霜撅起屁股,马趴在床上,露出玉户被他玩弄,不多时就被摸弄得玉体乱
颤,嫩穴水汪汪沁出蜜汁,顺着那个混帐的手指流淌下来。

  程宗扬松开手指,咬住壶嘴惬意地饮了口茶,然后又打了个响指。

  月霜直起腰,玉体战栗着转过身来。她咬紧牙关,眼中透出羞忿欲绝神情。

  程宗扬很想大笑三声,一吐心头的郁气,又怕打翻了茶壶,于是朝月霜勾了
勾手指,「月丫头,你不是喜欢上面吗?乖乖爬上来吧。」

  月霜身体完全背离了意志,她分开双腿,屈膝跪在程宗扬腰侧,接着身体一
动,腰肢不由自主地向前挺出,将少女最美妙的部位裎露在他眼前。

  在月霜杀人的目光下,程宗扬把手伸到她下体,揉了揉她柔嫩的秘处,小声
笑道:「都湿透了,真淫荡。」

  月霜玉体猛颤一下,手指抽动着抬起,似乎想扼住他的喉咙。

  「哇,你整天骂我卑鄙、无耻、下流、胆小鬼、淫贼、败类、人渣……我说
一句你就想掐死我啊?」

  月霜唇角抽搐着说道:「无耻!呃……」

  程宗扬气恼地在她下身捻了一把,然后挺起阳具,「月丫头,看好了,自己
把小嫩屄掰开,乖乖坐上来。」

  月霜愤怒地盯着他,手指却不听使地伸到腹下,细白的指尖按住阴唇,将鲜
嫩的秘处剥开,露出红嫩的穴口,然后挺起腰肢,朝他勃起的龟头迎去。

  月霜双手分开阴唇,水汪汪的穴口微微蠕动着,柔媚地放在他龟头上,然后
摆动腰肢,用嫩穴在他阳具上研磨片刻,然后缓缓坐下。

  一股酥爽的感觉从身下传来,程宗扬几乎要吹声口哨,抒发自己的得意。难
得小美人儿这么听话,她挺着下体,一手分开秘处,用娇嫩的蜜穴套弄自己的阳
具,随着身体的起落,两只圆润的乳房在衣内跳动着,不断展现出挺翘的曲线。

  「小美人儿,把衣服解开啦。」

  少女双手解开衣衫,露出里面一件军用内衣。她剥下内衣,两只圆润的乳房
跳了出来。月霜乳房比小紫略大一些,虽然比不上小香瓜硕圆的丰乳,但形状浑
圆饱满,乳头小巧红润,这时随着身体的挺动,像一对可爱的小白兔在胸前跳动
着,散发出淡淡的乳香。

  程宗扬抬起双手,故意用慢动作一点一点接近,然后猛地一紧,将她双乳抓
在手中。月霜娇躯一颤,两颗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程宗扬心里叫了
声糟糕,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吧?但月霜软弱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又倔强地咬住
嘴唇。

  房内轻香四溢,眼前美人如玉,雪肤花貌,可总觉得有哪点不对路。程宗扬
偏着头琢磨一会儿——是了,月丫头一直在瞪着自己,眼睛虽然很漂亮,但眼中
的怒火足够把自己烧到八分熟。

  「月丫头,你眼神好凶哦。」程宗扬笑咪咪拿出一只墨镜,张开镜腿,替月
霜戴在胸上,满意地说道:「这样就好多了。」

  说着程宗扬摊开身体,高高挺起阳具,大义凛然地说道:「来吧!月丫头!
来蹂躏我吧!」

  「坐下来……再深一点……」

  「好紧……好滑……」

  「喂,月丫头,你今天里面一点都不凉呢,热乎乎的……」

  「哇!好厉害!我的大肉棒整个都被你吞下去了!」

  「好像顶到头了……好了,慢慢地抬起屁股,先把大肉棒吐出来……再吞下
去……一扭一扭的感觉很舒服呢……」

  附在身上的女魂远比月霜更了解她的身体,月霜昨天的举动只是为了达到自
己的目的,同样的动作,今天却给她带来完全不同的体验。如果不是那个女魂把
痛楚同样带到自己身上,月霜不敢想像自己会流露出什么样的姿态。

  程宗扬一吐恶气,心里的快意像是满溢出来。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小美人儿
裸着下体骑在自己腰上,主动与自己交合,那种感觉真不是盖的。程宗扬几乎生
出念头,如果月丫头一直这么搞下去,像传说中的大梵天一搞几万年,自己也不
会腻吧。

  时间不停流逝,那壶茶早已喝完,被扔到一边。程宗扬一手搂住月霜的腰,
一手抓住她挺翘的乳房,那只雪嫩的圆臀在自己腰间一起一落,蜜穴淫水四溢,
发出湿淋淋的水响,带着诱人的韵律和湿腻的媚惑在阳具上套弄。

  两张面孔近在咫尺,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月霜的目光足够把程宗扬切成原子
尺度。不过那只墨镜阻挡了月霜愤怒的视线,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小嘴时而咬牙切
齿,时而微微抽动。她全身光溜溜的,只有一只烟茶水晶制成的墨镜架在鼻尖,
让程宗扬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正和一个时尚的现代女郎做爱。

  程宗扬越看越喜欢,禁不住抬头吻住她的小嘴。月霜牙齿一紧,咬住他的舌
尖。程宗扬不慌不忙,一手捏住她的粉颊,迫使她牙关松开,然后狠狠吻住她的
小嘴,毫不客气地亲了个够。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面孔,低笑道:「你昨天还打我一拳呢,亲亲你就算扯平
了。看你的样子,很像骑马的美人儿骑手哦。再用力一点啦,小美人儿。」

  被女魂附体的月霜赤裸着白生生的胴体骑在程宗扬身上,像骑马不知疲倦地
挺动身体,浑圆的雪臀上下抛动,股间玉户敞露,柔嫩的蜜穴被一根大肉棒塞的
满满的,随着雪臀的起落,不住她体内进出。她雪滑的胴体布满香汗,挺翘的乳
房像被水洗过一样湿淋淋的,雪球般在胸前跳动着,不时发出清脆的肉响。

  那只墨镜顺着月霜光洁的鼻梁一点一点滑落下来,露出她燃烧的眼神。程宗
扬手一推,帮她把墨镜戴好,一边道:「月丫头,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再亲密一
点啦!对了,把小妹妹剥开……」

  月霜脸上时红时白,一半是因为愤怒和屈辱,另一半则是难堪的羞色。她双
手放在腹下,将秘处尽量剥开,一边绽露出被阳具撑满的蜜穴,一边剥出阴唇间
娇嫩的肉珠,被那个无耻的混帐捏住揉弄。

  插在体内的肉棒炽热如火,进出时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被他捻弄的花蒂更
是不断充血,在他指间来回变形。一直被寒毒侵蚀的肉体,此时却像被烈火焚烧
一样。汗水顺着优美的胴体流淌下来,一直流到臀间。臀沟内满是湿黏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月霜身体一阵剧颤,娇嫩的蜜穴剧烈地抽动着,吐出一股清
亮的液体。阳具被她嫩穴裹紧,柔腻的肉壁一缩一缩地挤压着棒身。月霜骑在他
腰间,失去控制的肉体不住高潮。

  程宗扬坏笑道:「小美人儿,是不是很爽啊?还有更爽的呢!」说着程宗扬
翻身把月霜压在身下,叫道:「多重高潮!」

  月霜禁不住发出一声呜咽。程宗扬压住月霜柔软的身体,把她双腿拉开,一
边用力挺动阳具,一边道:「小美人儿,你下边很嫩啊,又软又滑……」

  月霜这会儿被他压住,身体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只能感觉他炽热的气息恣
意在自己体内深入。她脸色潮红,死死咬住唇瓣,才没有叫出声来,但鼻腔的气
息无法克制地越来越粗重,腰肢不时挺起,下体春潮涌动。

  强烈的快感不停涌来,月霜第一次感觉到,在他强壮的身体压迫下,自己的
肉体多么柔弱。她敞开双腿,无法阻止地任由他在自己体内进出,蜜穴湿淋淋,
不断被他火热的阳具榨出汁液……

  程宗扬忽然一把将她的墨镜拨到鼻下,只见小美人儿咬住嘴唇,弯长的睫毛
抖动着,一双美目水汪汪的,娇美的面孔红晕遍布,流露出女性诱人的魅力。被
他目睹到自己高潮的羞态,月霜羞忿欲绝。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一边两手抱住她白嫩的屁股,迫使她柔嫩玉
户向上挺起,用自己粗硬的阳具塞满,大力抽送着快感连连,最后才在她体内剧
烈地喷射起来。

  程宗扬把她身止的香汗抹干,然后帮她盖上锦被,扶好墨镜,笑道:「辛苦
你了,乖乖睡觉吧,小美人儿。记住,不要跟别人说哦。」


                第六章

  程宗扬得意洋洋离开房间,外面已经是日暮时分。自己这一趟差不多搞了一
个时辰,终于一洗前耻,扬眉吐气。月霜被自己搞得高潮迭起,体软如绵,恐怕
明天都起不了身。

  萧遥逸依约过来同进晚餐。小紫仍在琢磨那些零件,只摆了摆手,让他们自
己去吃。萧遥逸还要去请月霜,程宗扬连忙拦住,「月姑娘身体不适,刚睡着,
让她再休息一会儿。」

  客栈的厨师同样来自星月湖,以前是营中的伙头兵,星月湖大营解散后,去
了一家酒楼当厨师,没几年就声名雀起,成了名震一方大厨。听说江州起事,他
把围裙一丢,带着大勺和珍藏多年的行军锅就来了。因为他有这番手艺,小紫一
来,就被指定为客栈的大厨。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程宗扬说起今天在江边与谢幼度见面,萧遥逸一把扯
住他,「谢幼度?你真的见到他了?」

  「你吃的这条鱼就是他钓的。」程宗扬道:「味道还不错吧?」

  萧遥逸恨恨吃了口鲈鱼,「这小子到江州,居然不来见我!咦,鱼不错啊,
怎么做的?一点腥气都没有。」

  「活着切一刀,养在水里放血。」程宗扬道:「别看我。谢家少爷干的。」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拍案叫道:「谢小子是来示威的啊!我们是鱼,宋军
是刀,江州是水,他是钓鱼的。把我们切一刀,放在水里养着,慢慢放血——这
小子着实可恨!」

  「没这么多意思吧?就算有,他也是好意给你个提示。」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中「有种朝这儿砍」几个墨字,一脚蹬着椅子叫
道:「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啊!还巴巴跑到江州来装渔夫!这就是在向我示威!污
辱我的智能!」

  小狐狸在建康被谢幼度摆了一道,让他生生把吃到嘴的肥肉又吐出来,这口
气一直没咽下去,难怪他这么火大。

  「好了好了。」程宗扬劝慰道:「他已经说了,北府兵不会从背后捅咱们一
刀。」

  萧遥逸抬起头,「真的?」

  「谢幼度不会是个没信用的人吧?」

  「这倒是。」萧遥逸坐下来,捞了块鱼肉吃了,咬着鱼骨头想了片刻,「王
老头和谢老头在打什么主意?」

  程宗扬道:「王茂弘说把江州和宁州给你去折腾,我看他挺认真。」

  萧遥逸叹了口气,「老头到底还是不放心,有机会能把我打成孤家寡人,安
安分分待在江州,当然不会错过。」

  萧遥逸世家出身,如果他自己想作一番事,王茂弘肯定乐见其成。但萧遥逸
背后还有星月湖的几千人,王茂弘和谢安石就不能不慎重了。这件事双方都无法
让步,谢幼度代表两家给出的底线就是静观其变,同时把萧遥逸的势力限制在江
宁二州。这样的局面虽然不够理想,但已经是己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萧遥逸站起身,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月姑娘还没醒吗?怎么睡了这么久?
我去看看!」

  「用不着!」程宗扬连忙去拉,萧遥逸已经急匆匆出了门。

  「月姑娘?」萧遥逸敲了敲门,唤了几声。

  等了半晌,房内仍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这下不但萧遥逸紧张起来,连程宗
扬都一阵不安,虽然觉得不靠谱,还是忍不住想到,月丫头不会一时想不开,悬
梁自尽了吧?

  萧遥逸抬腕按住房门,微微一震,本来想震断门闩,不料房门是开着的,轻
轻一推便即打开。

  房内一片漆黑,只有几只铜熏炉的炭火发出暗红的光芒。床榻乱糟糟的,隐
约能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床上,不过他头发却挽了髻,与月霜完全不同。

  萧遥逸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就红了眼睛,从袖中挥出折扇,朝那人喉咙划
去。

  那人连鞋子都没脱,似乎睡得正熟,劲风及体,他身体忽然一滑,游鱼般从
萧遥逸扇下钻出,接着鼾声大起,竟然还没有醒。

  萧遥逸折扇「哗」的一声展开,斧轮般切向那人胸腹,角度、力道都无可挑
剔,将那人的退路尽数封死。那位不速之客只靠身体的本能反应避开他一击,这
时才发现大势不妙,他勉强睁开眼睛,一见萧遥逸的折扇,立即双手拢在胸前,
结成一个奇妙的手印,将萧遥逸锋利的劲气化去大半。

  「噗」的一声,那人胸前衣袍绽裂,只差少许就被击碎心脉。他被萧遥逸堵
在角落里,退无可退,萧遥逸再来一记,只怕就要命丧当场。

  程宗扬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虫小子!干!你从灰窝里钻出来的?」

  秋少君不知道赶了多远的路,头发、衣服都布满厚厚的尘土,这会儿他满脸
都是困意,眼皮像灌了铅一样,不断往下坠。他含糊地说道:「嗯,是我……让
我睡一会儿……」

  「睡个屁啊!」萧遥逸一把扯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对着他的脸,口
沫四溅地叫道:「月姑娘呢!」

  秋少君像被吓醒了一样打了个哆嗦,茫然道:「月霜吗?我没有见她啊。」

  程宗扬用力摇着他的脑袋,叫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从龙池跑来的……」秋少君努力眨着眼睛,「五天没睡了……找到
你住的地方……这儿没人……先睡一会儿……」

  萧遥逸叫道:「怎么会没人呢!」

  「门开着……床是空的……」秋少君说着闭上眼睛,「也许结帐走了……」

  秋少君就那么站着睡着了,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
「可能是月姑娘伤好了,自己回大营了吧。」

  萧遥逸黑着脸扔下秋少君,「你看住他!如果月姑娘出什么事,我把他心肝
脾肺肾都摘下来,炒了下酒!」

  萧遥逸风一般掠出客栈,大声叫来萧五,一边敲着他的脑袋大骂,一边派人
寻找月霜。

  月丫头虽然不见踪影,程宗扬倒不是太担心,以月霜的性格,杀了自己之前
绝不会自杀,这点把握自己还是有的。

  他瞧了瞧熟睡的秋少君,然后拿了床新被子给他盖上,一边嘀咕道:「虫小
子,你运气真好,居然爬到月丫头的床上还没被人捅死。」

     ***    ***    ***    ***

  秋少君足足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我答应过要来江州,无论如何也要来的。」秋少君一边风卷残云般吃着饭
菜,一边道:「幸好没有来迟。」

  「你练气功夫不错啊。一边说话一边吃那么猛,也没噎着。」

  「我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况且这些菜做得真好。」秋少君仰起头,一口气
把杯里的水饮完,看来这一路并不轻松。

  程宗扬等他吃了一阵,然后问道:「怎么样?」

  秋少君停下筷子,过了会儿道:「不好。」

  「我和林师哥翻脸了。」秋少君道:「林师哥说我是个笨蛋,这么大了还不
懂事。既然我要帮蔺师哥、夙师哥他们,他就不再认我这个师弟。」

  「你要帮蔺采泉?」

  「是林师哥说的。他说我杀了元行健,就是和他作对。可我没有杀他。」

  程宗扬抓了抓脑袋,苦笑道:「抱歉,元行健是我杀的。」

  「哦。」秋少君应了一声,「那就算我杀的吧。」

  程宗扬道:「没想到害你们师兄弟反目。」

  秋少君摇了摇头,「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林师哥一点都不相信我,
还说卓师姊的失踪也和我有关。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多疑的样子,被我碰过的
杯子他都不肯再用。我们说话的两个时辰里,他一滴水都没有喝。」

  卓云君失踪后,林之澜在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争中落在下风,但一个掌教的位
子,又不是生死攸关,他反应这么激烈,着实有些古怪。程宗扬给秋少君添了杯
水,「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先洗个澡。」秋少君叹了口气,「其他的,等打完这一仗再说。」

     ***    ***    ***    ***

  接到前锋败绩的消息,随后赶来的捧日右厢军提高了警惕。针对敌寇不断小
股袭扰的战术,都监李士彬挑选出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将校,组成队伍,专门应对
敌寇的偷袭。

  敌寇惯用的袭扰战术遇到了克星,几次恶斗之后,没有占到便宜的敌寇退入
山林,宋军顺利进入三川口。两日后,捧日军的战旗终于越过烈山,飘扬在江州
的天空下。

  烈山之役毕竟是发生在江州之外的土地上,宋军入境的消息传来,江州城气
氛徒然变得凝重。宋军所在的位置离江州城只有一百余里,步兵两天可到,如果
是骑兵,一天就能抵达江州城下。

  江州城门紧闭,来自星月湖的军士进驻堡垒。沿江而建的水泥窑火光昼夜不
息,加速生产水泥。做的水泥被民夫挑到城上,混上沙子、竹筋,对容易被飞石
摧毁的城堞、角楼进行加固。另外有大量水泥被浇铸成各种形状的水泥件,用来
代替建筑用的条石和抛击的投石。与此同时,两架通过雪隼佣兵团购置的大型弩
机被运往城头,由工匠组装起来。从民夫中征召的壮丁分成三班,每日不间断地
在城上巡视。

  就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一艘吃水极深的货船从西侧的水门驶入江州城。一
番盘查之后,船上的客人进入城中,叩响了客栈的大门。

  来人微笑着对萧五说道:「劳驾知会程小哥一声,建康云苍峰来访。」

  西门的水泥堡垒如期完工,祁远一下清闲下来,这会儿正和程宗扬商量下一
步的行动。听到萧五的禀报,程宗扬跳起来,连外衣都顾不得穿就奔了出去。

  除了祁远和吴战威,就属云苍峰与自己交情最深。见到云苍峰熟悉的身影,
程宗扬大喜过望,「云老哥!才给你发信,这么快就到了!」

  云苍峰笑道:「我正往江州而来,在路上接到的信。」

  程宗扬大笑道:「难怪老哥如此迅捷!小弟盘弓待发,就等老哥了!」

  云苍峰叹道:「当日程小哥和紫姑娘突然失去音讯,老夫担忧不少时候。幸
好扬州商号传来消息,才知道小哥是往晴州去了。」

  程宗扬笑道:「可惜这趟去晴州,与云六爷失之交臂。」

  云苍峰道:「六弟对你也留心已久,迟早有见面的机会。」

  两人在门口说了半晌,程宗扬才想起来道:「老哥一路辛苦,快请进!」

  「一路坐船,倒没什么辛苦的。」云苍峰回头道:「此番与会之同行,路上
颇不寂寞。」

  后面那名相貌儒雅的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会之见过公子。」

  程宗扬笑道:「会之和云老哥同船而来,这一路没少聒噪云老哥吧?那批货
呢?」

  秦桧笑道:「幸不辱命。已经着人送到库中存放。」

  云苍峰道:「江州之战在际,小哥怎么想到运来一批烟花?」

  程宗扬拉着云苍峰,边走边道:「本来是想做点新鲜东西,现在无心插柳,
倒要派上大用场了。」

  两人一别数月,彼此都有不少事情要谈,祁远也迎出来,几人一番寒暄,好
不容易说完建康的几处作坊,临江楼的工期,铜器坊的生意如何,云苍峰便直入
主题,「小哥信中说的粮食生意,不知有何计较?」

  「简单的说,就是贱买高卖,让宋国大大的出一把血。」程宗扬用手指沾了
水,在桌上划出地形,「以宋国的沅水为界,在沅水以西,领近晋国的州郡大量
收购粮食,一个月内收尽市面的余粮,迫使宋国只能从他处调运,供给前线。同
时控制晴州粮食的输入,在两个月之内,让宋国粮价涨到每石一贯以上,最高三
贯。」

  「这个价钱可不低。」

  「我现在担心的有两点。」程宗扬坦白地说道:「一个是宋国今年秋季的收
成,市面究竟有多少余粮,其次是如何杜绝晴州的粮商往宋国输粮。」

  秦桧在旁说道:「宋国实行方田均税法,秋粮减产将近一成。市面余粮并不
多。」

  「但我听说今秋宋国的粮价跌到一百六十铜铢一石?」

  祁远道:「这个我知道,宋国官府规定,缴税须用铢钱。每到秋收,各地商
号都藉机压低粮价,从农户手中盘剥余粮。」

  秦桧因为从晴州押运一批烟花,为安全起见,走水路先到建康才转来江州,
沿途对宋国的情形颇有知闻,当下说道:「祁兄说的不错,农户为了完税,变卖
粮食以外,还不得不从富家手中借贷。如今一半的农家都有负债,手中的余粮更
寥寥无几。不过宋国境内多有义仓,虽然是陈粮,大致还能撑过今冬明春。」

  三人交谈时,云苍峰一直在沉吟,良久开口道:「那便是筠州了。」

  程宗扬回过头,「筠州?」

  云苍峰在桌上的地形图上点了点,「宋国沅水以西的大州无非是筠州。只要
能把持筠州的粮食交易,沅水以西就无粮可济。」

  云苍峰缓缓道:「云氏在筠州有家商号,不过是做的布匹生意,对外也没有
打出云氏的牌子。」

  程宗扬明白过来,像云氏这样的大商家,在各处都布有明暗商号,筠州这家
布行,就是他们安置的暗桩了。

  「那就先从筠州做起!」程宗扬笑道:「我来操盘,将来的利润五五分成,
云老哥,你看怎么样?」

  云苍峰笑道:「好说,好说!有什么要老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动用一笔款项。差不多要八十万金铢吧。」

  祁远张大嘴巴,然后才叫道:「八,八十万?金,金铢?」

  云苍峰也怔住了,过了会儿才苦笑道:「小哥真是大手笔。八十万金铢……
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我的计划是用三十万金铢,从晴州商家手里拿到二百万石粮食,作为这场
粮战的储备。另外从宋国市面收购二百万石以上的粮食,因为要不断拉到粮价,
五十万金铢已经很紧张了。」

  云苍峰喃喃道:「八十万……」

  程宗扬笑道:「要不怎么要请云老哥帮忙呢?云家富可敌国,八十万金铢别
人拿不出来,老哥总能拿出来吧?」

  云苍峰摇头道:「小哥可知道,晋国每年收入也不过四百万金铢。」

  这下轮到程宗扬惊讶了,四百万金铢折成铜铢不过八百万贯,虽然对常人来
说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数目,但对于一个朝廷来说,实在不算多。

  「怎么这么少?」

  秦桧欠了欠身,解释道:「除了唐国和宋国以外,其余四朝赋税都以粮食、
布匹等实物为主,只有商税、纳捐收取钱铢。」

  这一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下意识以为都是折成钱铢,忘了是实物税。程
宗扬道:「真要不行,或者在建康筹款,以三个月为期,我给一倍的利率。」

  秦桧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道:「侯爷有一批物品运到建康,如果变
卖,也能换些钱铢救急。」

  程宗扬还没开口,云苍峰便说道:「那是程小哥珍宝行的本钱,哪里还没开
张便贱卖呢?」

  云苍峰捋着胡须沉吟半晌,良久洒然一笑,「自从与小哥合作,云氏还没有
做过赔钱的生意!这笔生意,我们云氏做了!」

  「好!」程宗扬放下心来,抬掌与云苍峰一击,笑道:「老哥放心,保你大
赚一笔!」

  云苍峰道:「小哥如此笃定,莫非有什么妙计?」

  程宗扬笑道:「妙计没有。替宋军浪费点粮食倒有些主意。」他舒展了一下
手臂,笑道:「会之来得正好,我正愁手边没人,等事情有了眉目,老四咱们一
同到筠州去。」

     ***    ***    ***    ***

  就在程宗扬与云苍峰商议的同时,孟非卿、斯明信、卢景带着属下的三个营
从宁州返回,连夜召开会议。程宗扬戴着少校的军衔,当然也要参加,接到萧五
传来的口信,只好中断与云苍峰的商议,赶往大营。

  在营中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月霜。这是那天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当日月霜离
开客栈,便回到军营,只说自己伤势已愈,对那天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这会儿见
面,神情间也冷冰冰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程宗扬很自觉地与她保持在
安全距离,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帐内设着两圈圆桌,最内一层上首一张虎皮交椅空着,那是主帅武穆王岳
鹏举生前的位子。主位之旁,孟非卿在左,侯玄在右,往下便是程宗扬。他虽然
只是少校军衔,却是掌管两个营的团长。接下来是七张席位,第一张属于谢艺的
空着,然后是斯明信、卢景、崔茂、王韬和萧遥逸这五名校级军官,月霜坐在末
位,与父亲的空椅遥遥相对。

  外面一圈是尉级军官的席位,星月湖大营一共二十四名上尉,但现在能够出
席的,只有十七名。一营的臧修、徐永,六营的杜元胜、苏骁都在其中。

  数十位校尉级军官整整齐齐坐在帐内,他们年纪大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笔挺的军服上,军衔银星璀璨,一个个体型剽悍,流露出军人钢铁般的气质。置
身于星月湖群雄中间,程宗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虎狼之士!

  八骏之首的铁骊孟非卿雄壮豪健,宛如雄狮,天驷侯玄眼睛半睁半闭,犹如
睡虎,下面的幻驹斯明信冷若独狼,云骖卢景傲如孤鹰,青骓崔茂军服只穿了半
边,肩头和手臂都缠着厚厚的绷带,犀利的眼神如同妖蛇,朱骅王韬风姿隽秀,
就像一头优雅而敏捷的云豹。连萧遥逸这时也收起嘻笑,神情严肃。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却分外炽烈。程宗扬不禁想到,如果十几年后,
自己能和这些人再度聚首,也会和他们一样激动吧。

  「诸君。」孟非卿缓缓道:「十五年来,我星月湖数千兄弟只有一个念头,
在岳帅战旗下重新聚首。今日终于成为现实。十五年前,岳帅的战旗纵横天下,
十五年后,岳帅战旗所指,依然令敌军胆寒。」

  孟非卿扬声道:「岳帅当年的口号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齐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孟非卿道:「岳帅平生纵横不败,却被宵小中伤,被宋主以莫须有的罪名冤
屈,我营中数千兄弟谁能咽下这口气去!」

  众人齐声呼道:「不能!」

  孟非卿沉声道:「宋主以莫须有的罪名除去岳帅,那等昏聩无能的主君,岂
能让我们星月湖大营为其效命!我们今日所在的是晋国江州,不占宋国一分一毫
土地,宋军竟然以十万之军来攻,这样倒行逆施,岂能容他!」

  卢景道:「夏夜眼之辈也敢来送死?当年岳帅在时,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宋
主小儿不来惹我们便罢,敢来找死,我们兄弟打到临安!生擒宋主小儿!」

  众人高声应道:「打到临安!生擒宋主!」

  星月湖这口鸟气已经憋了十几年,今日终于摆明车马与宋国作对,不禁气势
如虹。

  侯玄道:「岳帅留有遗命,要我等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不得为岳帅之事向
宋主复仇。岳帅之命,我等自然不敢有违。但宋军打上门来,未免欺人太甚,不
给他们一点教训,倒让那些鼠辈看扁了我们星月湖大营。」

  斯明信冷冰冰道:「我记得清楚,岳帅说的是不许向宋主复仇。但当时极力
诬陷岳帅的贾师宪、万俟契、夏用和这些小人,难道杀不得吗?不向宋主复仇,
他的老婆孩子我们也杀不得吗?」

  王韬说道:「贾师宪、万俟契死有余辜,但妇人孺子之流,岳帅若在,也不
会杀之泄怒。」

  卢景道:「岳帅命丧冤狱,哪里还要这些妇人之仁?」

  萧遥逸道:「岳帅未必便死!以岳帅之能,怎么可能被那些鼠辈所害!」

  程宗扬在旁听着,想起谢艺曾经说过,斯明信、卢景和崔茂是复仇派,极力
主张复仇,除了岳帅说过的宋主,其他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尽都不在话下。侯
玄、王韬和萧遥逸则认为岳帅并没有死,坚持要找到失踪的主帅。看来他们这些
年没少为此争吵。

  孟非卿喝道:「我们在江州打出岳帅的战旗,此战若胜,必定天下耸动,岳
帅只要在世,必然会听闻。若岳帅果然不在,此战取下夏用和的首级,也可告祭
岳帅的英灵。何必作这些口舌之争?」

  老大一开口,众人都偃旗息鼓,不再争执。

  孟非卿道:「宋军有七万余众,即使把我们能够动用的军力全部算上,也超
过十倍。我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向来不惧刀矢,不怕血战。但这次江州之战,我的
第一条军令就是:严禁无谓的拚命!」

  众人静悄悄听着,但孟非卿的第二条军令,让冷静如杜元胜之辈,也不禁张
大嘴巴。

  孟非卿缓缓道:「第二条:在必败的局面下,允许投降。」

  徐永呼的站了起来,向孟非卿敬了个礼,然后大声道:「孟团长!我星月湖
没有投降的兄弟!」

  「我星月湖大营如今还剩下一千七百余人,我不想此战过后,再少一半。」

  孟非卿沉声道:「你们都记住:你们的性命不只是你们自己的,更是我们星
月湖所有兄弟的!如果出现必败局势,那是我、是侯团长、是斯中校、卢中校、
崔中校、王中校、萧少校,包括程少校,我们这些指挥官的责任,与你们无关。
你们唯一的责任,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程宗扬目光与月霜一触,后者冷漠地移到一边。孟非卿允许投降的命令明显
受到那些尉官的强烈抵制,但侯玄等人都没有作声,默认了自己的责任。事实上
这条是程宗扬提出来的,为此还和小狐狸吵了一通,萧遥逸坚持认为投降是懦夫
之为,星月湖根本就没这种可笑的生物存在,直到程宗扬说出如果出现必败的局
面,责任在指挥官身上,不应该由执行的士兵承担,萧遥逸才勉强同意。

  「第三条,关于军队的补充:各营在十日内,完成三团九营的满员编制。只
要加入我星月湖,都是生死同袍,不得有新老之分。」

  这一条同样激起众人的议论,焦点集中在补充的兵员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
适应星月湖大营,毕竟现存的星月湖军士都是十五年以上的同袍,彼此已经不单
单是战友,更是手足兄弟。不少人认为,星月湖应该保持现状,以利于指挥和调
动。

  争论中,程宗扬站起身,「我是新来的,姓程,程宗扬,盘江人。有许多兄
弟可能都不认识我。我想,咱们营中数千兄弟也不是生下来就彼此认识。大家有
的来自宋国,有的来自秦国,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是光头和尚,都因为星月湖
大营的战旗走到一起。如今岳帅虽然不在这里,星月湖的战旗仍在。也许有一天
我们战死沙场,难道这面战旗也要随我们化为土灰吗?」

  帐中沉默下来。

  孟非卿道:「程少校说的不错,这面星月湖的战旗不仅是岳帅和我们的,也
是天下人的。岳帅曾经说过,他的战旗要让世人都过上太平日子。只要聚集在这
面战旗下,不管是谁,都是我们的兄弟。」

  崔茂点了点头,「当年我入营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此言一出,便即
一锤定音。

  程宗扬想的更远一些,以臧修等人的资历和能力,作一个营级指挥使绰绰有
余。如果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支撑,星月湖在扩充五倍的规模下,仍能成为一支
不可小觑的劲旅。在岳鹏举的构思中,也许星月湖大营就是他的军官培养基地,
可惜这个计划没来得及扩张就夭折了。

  孟非卿申明三条军令之后,接下来是具体的军务。王韬将整理好的江州地图
张挂起来,然后逐一罗列刺探到的宋军信息。

  「宋军一共两个大军,捧日军和龙卫军。下面分为四厢,一共四十个军,总
计十万人。主将是夏用和,捧日军左厢指挥使刘平,右厢指挥使石元孙,龙卫军
左厢指挥使任福,右厢指挥使葛怀敏。」王韬道:「宋军前锋主将刘平战死,目
前进入江州的是捧日军右厢都监李士彬的四个军。」

  程宗扬努力搜索着自己贫乏的记忆,可还是没想起这些宋军将领。他举手问
道:「李士彬是谁?」

  「捧日军右厢都监,被称为铁壁相公。」王韬道:「除捧日军左厢还剩七个
军以外,其他都是十个军,数量在七万以上。各军将领分别是:捧日军左厢第一
军指挥使曹琮,第二军指挥使折继闵,第三军指挥使王信,第四军指挥使王珪,
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

  程宗扬又举起手,「有没有韩世忠?」

  王韬看了一下卷宗,「没有。」

  「杨再兴呢?」

  「没有。」

  「种师道、宗泽有没有?狄青呢?」

  「姓种的,有一位种世衡。宗泽和狄青……军指挥使和营指挥使名单中都没
有。」

  「林冲呢?」程宗扬道:「我记得他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禁军教头有数百人,这位林教头倒没听说过。」

  程宗扬还不死心,「杨家将呢?」

  「杨延昭没来,折家倒是来了一个。」王韬摊开卷宗,指了指捧日军左厢第
二军指挥使折继闵的名字。

  宋军的军指挥使及都虞侯一共四十人,营指挥使更是超过二百名,程宗扬一
眼看去,竟然没有一个听说过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宋军来的名将太少,还是自己
运气太差,其他穿越者最拿出的必杀技,轮到自己一样都用不上。

  王韬叙述完目前的情报后,斯明信与卢景联名提出一个作战计划。

  「江州之战不同于以往的塞外作战,目的不在于杀伤敌军。」斯明信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针对宋军的指挥层,以尽可能小的伤亡,打乱他们的部署,扰乱
宋军的进攻。坦白地说,就是刺杀。」

  对斯明信和卢景的方案,程宗扬首先赞同,这份作战计划与自己不谋而合,
如果大量杀伤宋军,反而减轻了他们的后勤负担,最好的方法是打击宋军的指挥
层,迟滞宋军的攻势,把战事拖延下去。

  不过这个计划的执行,却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归根结底,星月湖大营也出
自宋军,如果是星月湖的人执行,在短则两天,长则五天的时间内,很可能被见
过面的宋军识破。如果是雇佣兵,又无法令人放心。议论中,程宗扬道:「我手
边倒有个人,可以试试。」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程宗扬笑道:「秦会之。」

  萧遥逸首先叫道:「同意!」

  斯明信与卢景对视一眼,然后点头同意。孟非卿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很
好。」

  程宗扬看了眼月霜,月丫头脸上冷冰冰的,显然对这种阴谋气息浓重的军事
行动看不上眼。

  程宗扬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等月丫头眼中喷出火来,才正容道:「我有个
建议,这份计划既然是针对宋军的首脑,不如叫斩首行动。」

  这个倡议随即获得通过。斩首行动第一个目标锁定了捧日军右厢都监,有铁
壁相公之称的李士彬。

  接着侯玄抛出另一份作战计划。与刚才的计划相比,这份计划的作战规模和
强度,让最渴求战斗的月霜也为之吃惊。

  「目标是龙卫军左厢的八个军。」侯玄道:「敌军数量在两万人左右,主将
是左厢都指挥使任福。作战范围以江州以北的好水川为中心,方圆三十五里,目
的是在野战中击溃龙卫军左厢主力。」

  烈山之战,侯玄连续使用扰敌、偷袭、诱敌、欺诈、分兵等种种手段,集合
全部法师天降大雪,再借助烈山的有利地形,用尽种种手段,才得以击溃捧日军
左厢三个军。这一次却是在野战中与龙卫军八个军,两万精锐交锋。面对如此庞
大而冒险的计划,连孟非卿也慎重起来。以江州目前的兵力,倾巢而出与两万宋
军正面对敌也胜负难料,何况全军出城野战,江州就成了一座空城。一旦宋军趁
势攻城,前后夹击,星月湖大营再强,也不可能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抵御数万宋
军。

  关于计划的细节,众人一直讨论到深夜。程宗扬只听了一半,就早早离席。

  宋军兵临城下,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战场上的事自有孟老大他们操心,
云苍峰还在客栈等候,自己不如专心去搞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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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程宗扬与云苍峰一直商议到凌晨,云苍峰随即乘船离开江州,回建康筹措资
金,安排输送粮食的渠道。

  客栈与码头都在城西,相距不远。送别云苍峰,返回的路上,秦桧才说道:
「长伯已经回来了。」

  程宗扬道:「怎么样?找到那妖妇了吗?」

  秦桧摇了摇头,「长伯刚到五原就遇到了对手,受了些伤。」

  程宗扬心头一凛,「苏妲己还是西门庆?」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秦桧道:「两个都不是。动手的是一个和尚。」

  「和尚?」

  「一个天竺僧人。」秦桧看了程宗扬一眼,「长伯说,他在一条僻巷偶然提
到公子的名字,一个天竺僧人路过听到,突然暴起伤人。」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岳鸟人,仇家遍地都是?

  天竺僧人……难道是阿姬曼?程宗扬心头一阵猛跳,连忙道:「知道那个天
竺僧人的底细吗?」

  「长伯受伤之后就匆忙返回,没有来得及仔细探查。好在他伤势没有大碍,
只是经脉受创,休养几日便好了。」说着秦桧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家里人
给公子的书信。」

  程宗扬一头雾水,「谁的?」

  秦桧笑道:「公子一看便知。」

  程宗扬拿出信笺,打开一看,上面开头就写着:「芝娘敬上公子,愿公子万
福吉祥。」

  程宗扬笑道:「芝娘居然识字?」

  「青楼女子,多才多艺。」秦桧道:「这笔字很看得过。」

  程宗扬往下看,芝娘写道:「这封信是雁儿让奴家写的,小妞子想你得紧,
多半是到了思春年纪。」

  程宗扬笑道:「芝娘真够促狭的,知道雁儿不识字,这样编排人家。」

  再往下看,程宗扬禁不住大叫一声,「怎么又来了?」

  信上写道:「雁儿每日缠着奴家,打听公子的事,这几日仿着公子的模样做
了只娃娃,形神颇似,只是想要公子的头发,却没处找去。」

  「死丫头,都是你搞的鬼。」程宗扬嘀咕道:「这只巫毒娃娃,指不定又害
谁了呢。」

  芝娘的信写得很长,絮絮说了宅中的日子。拉芝修黎每日默默念诵经文,她
没了舌头,无法交谈,说话也听不懂,不过吃睡如常,不难伺候。柳翠烟有了三
个月的身孕,来年六月就要生产,吴家叔叔整日乐得合不拢嘴。小婢鹂儿与护院
的小沈这些日子眉来眼去,似乎颇有情意,等自己回来,不如便指定了两人的婚
事。易家叔叔精神好了许多,找了两个退伍的老兵帮忙,听说临江楼已经建了两
层。另外芸娘和丽娘悄悄来过岛上几次,没见到公子,怅然而还。

  芝娘的文字摇曳生姿,让程宗扬看得不住大笑。一路回到客栈,程宗扬才收
起信笺,只见秋少君抱着剑坐在檐下,一脸无聊的样子。

  程宗扬稀奇地问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秋少君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外面有人窥伺。」

  「越来越热闹了,窥伺的是谁?」

  「是个佣兵。戴着眼罩,只有一只左眼。」秋少君道:「我跟着他到了那边
的楼里,他进了房间,我就回来了。」

  程宗扬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水香楼赫然在目。八成是那个佣兵去嫖妓,秋少
君不好意思追到别人床上。

  「既然有了特征就好办了,明天让萧五去查。看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对我
们这么感兴趣。」

  程宗扬对窥伺者并不担心,此时的江州城星月湖七骏齐聚,自己左右还有秦
桧和秋少君,再加上一两千好手,就算是道门六宗的宗主,十方丛林的方丈,龙
宸的座主,黑魔海的天王,到了江州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    ***    ***    ***

  天色微亮,程宗扬被一缕发丝弄醒。客栈本来给他留的有房间,不过程宗扬
夜间都是溜过去抱着小紫睡觉。但昨晚回来的太晚,小紫已经睡着,程宗扬便在
自己的房间睡了。不料一睁眼,死丫头像猫咪一样蜷着身躺在自己胸口,睡得正
香。

  程宗扬「呼呼」吹了几口气,小紫闭着眼道:「肉垫子,不要吵。」

  「喂,你好歹帮我换个姿势吧?」程宗扬抱怨道:「我胳膊都快抽筋了。」

  小紫轻巧地翻了个身,柔软的胴体隔着衣物,传来销魂的滑腻感。她不满地
嘟起嘴,「让你抱着还不好啊?」

  「当然很好了,可你不能让我胳膊一直举着吧?死丫头,赶紧把我的穴道解
开,哎哟!真抽筋了啊……」

  「大笨瓜。」

  程宗扬放下手臂,坏笑道:「死丫头,让我捏捏你的小屁股……哎呀!」程
宗扬甩着扎破的手指,叫道:「这是什么?」

  床上放着一只「嗒嗒」作响的东西,那堆零件用一个古怪的方式重新组合起
来,条轮盒将发条的弹性势能转为机械能,带动传动轮系。擒纵机构将传来的机
械能稳定而且有规律地传给振动机构,然后牵动指针。不知道死丫头怎么做的,
本来做圆周运动的指针变成直线式往复运动,只见一堆乱糟糟的零件上,被一根
尖针代替的指针昂然抬起,以一秒一次的频率前后移动,就像一个耀武扬威的骑
士。

  「干!这还是那只闹钟吗?」

  「那种的一点都不好玩。」小紫在零件中拨了一下,指针方向一变,居然开
始做曲线运动。

  「哈,还有吗?」

  小紫又拨了一下,那堆零件居然在床上晃晃悠悠地自己转起圈子来。

  死丫头这一手真让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全靠自己摸索,几天时间不仅完
全弄清了闹钟的工作原理和结构,还把它重新改造一遍。小狐狸要看到,还不羞
死?

  「死丫头,真有你的。你让梦娘画图,是不是想自己做一个?」程宗扬啧啧
赞叹道:「不愧是表贩子的女儿啊,很有天分嘛。」

  「讨厌!扎他。」

  那堆零件「嗒嗒」作响地转过来,用尖针去扎程宗扬的手臂。

  程宗扬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喂,你看到梦娘画的图了吗?简直和印上去
的一样!你猜她失去记忆以前,会不会是作画的?」

  小紫不以为意地说道:「让她画一个就知道了。」

  程宗扬看着那堆零件,开玩笑道:「死丫头,你这么聪明,说不定还能做出
来一个机器的武林高手当保镖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丝笑意,「真的呢。」

  程宗扬只是开玩笑,说过就忘,拥住她的肩膀道:「身体好点没有?对了,
秋小子来了,你的伤虽然说只有施术的才能解,但让他看一下也不坏吧?」

  「嘘……」小紫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一边好看地拧起眉头。

  「哇,你真要做能冒充武林高手的机器人啊?」程宗扬道:「单是人工智能
就能难死你。」

  「这有什么难的?」小紫一点都不在意,「杀个人,把他的魂魄束在里面就
可以了。」

  程宗扬连忙道:「你可别乱来啊!为了做个玩具胡乱杀人,太过分了吧!」

  「那有什么?」小紫撇了撇小嘴,「打起仗来,死人还不好找?」

  「那也不行!我警告你啊,绝对不许干这种事!」

  「大笨瓜。」小紫扬声道:「阿梦,把图拿来。」

  梦娘捧着一叠画纸进来,上面绘着按比例放大的各种零件。她画的虽然很精
细,但笔触细腻柔润,与其说是结构图,更像是实物写生。

  小紫对着那些图纸陷入沉思。梦娘静静站在一旁,眼神空濛,她虽然容貌端
庄秾艳,身姿宛如一株婀娜多姿的七宝花树,但那一刻给自己的感觉,就像一具
失去灵魂的躯壳。

  程宗扬忍不住朝她作了个鬼脸,梦娘美眸微微生出光彩,朝他嫣然一笑。程
宗扬悄悄朝她勾了勾手指,那个美妇像个听话的孩童一样乖乖跟他走到外面的厢
房。

  「这个给你吃。」程宗扬摘下一根香蕉,递给梦娘。

  这些香蕉是萧家田庄贡送的,刚从宁州送来,萧遥逸一根没留,全部送到客
栈,给紫姑娘品尝。

  梦娘好奇地看了片刻,然后拿起来咬了一口,接着皱起眉头。

  程宗扬笑道:「这个要剥皮才能吃,来,我给你剥。」

  程宗扬剥掉香蕉皮,本来想递给梦娘,但看到她美艳的面孔,不由心头微微
一动,拿着香蕉,放到她嘴边,说道:「来尝尝。」

  梦娘扬起玉颈,张开红唇,轻轻咬了一口。刚才满口生涩,这时剥去蕉皮,
露出里面白色的蕉身,一口咬下,齿舌生香。

  程宗扬小声道:「味道不一样了吧?」

  梦娘点了点头,唇角露出甜美的笑意。

  「再尝一口。」

  梦娘依言又咬了一口,看得出她很喜欢香蕉的味道,唇角笑意更浓。

  「这回不要咬了,我们换种吃法。」程宗扬柔声道:「你把它含在嘴里,慢
慢舔。」

  梦娘听话的张开口,娇美的朱唇含住白色的蕉身,用舌尖轻轻舔舐,一边抬
起如水美目,望着主人,露出无邪的喜悦。

  程宗扬拿着香蕉,慢慢送入梦娘口腔,梦娘果然没有用牙齿,她微微扬着雪
白的颈子,红艳而丰润的唇瓣张成浑圆的形状,裹住蕉身,被程宗扬拿着香蕉在
口中抽送。

  「真乖。」程宗扬又让她吃了一口,作为奖励,然后引诱道:「还想不想再
吃?」

  梦娘含着香蕉点了点头。

  程宗扬在她玉颊上捏了一下,然后一边喂她吃香蕉,一边手掌贴着她的玉颈
伸到她衣领间。

  梦娘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先用唇舌吞吐片刻,然后轻轻咬下一块,品尝着香
蕉甜香的味道,对他伸到自己衣间的手掌浑然不觉。

  两人并肩坐在榻上,身体近在咫尺,程宗扬手指伸到她内衣的肚兜下,沿着
她胸前光润滑腻的弧线朝里面摸去。梦娘身材十分有料,乳球又圆又大,带着暖
暖的香气。程宗扬张开手掌,握住那团温香软玉,在她丰润的乳肉上轻轻揉捏。

  梦娘双乳圆硕丰腻,光滑的肌肤犹如凝脂,乳肉饱满香滑,就像一只柔软而
又多汁的水蜜桃,让人爱不释手。程宗扬揉捏着她充满弹性的雪乳,一边看着她
含住香蕉柔柔吞吐的美态,心里不禁赞叹,这美人儿果然是绝色,吃个香蕉都吃
得风情万种。不知道她撅着白美的屁股,用下面的小嘴吃自己的大香蕉时候,该
是何等美态。

  「阿梦。」小紫的声音懒洋洋传来,「你这个小傻瓜,别让那个大笨瓜占你
的便宜哦。」

  程宗扬在梦娘乳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飞快地拔出手掌,嚷道:「别胡说!
梦娘没吃过香蕉,我正教她怎么吃呢。小人之心啊你!」

  「哼!」

     ***    ***    ***    ***

  十二月十二日,进入江州境内的李士彬军继续进发。十三日晨,遭遇敌寇袭
击,宋军列阵迎击,敌寇大溃。十四日,敌寇袭营,宋军出击获胜。十五日,宋
军克陇原村。十六日,破金明。四日内,宋军连战连胜,直抵江州城下。

  金明是江州城东南一个村寨,距离江州城只有十五里,修筑有寨墙濠沟。早
在宋军抵达前,村中居民就已奔走一空,只有一帮敌寇占据寨墙防守。宋军用了
半日时间便攻克寨墙,驱走敌寇,然后立即掘土垒城设立金明寨,作为宋军进攻
江州的基地。

  李士彬稳扎稳打的举措令敌寇如芒在背,当夜便有敌寇夜袭偷营,但铁壁相
公早有准备,一番交战之后,敌寇仓皇逃去。

  接下来几日,宋军源源不断地越过烈山,捧日军陆续开入金明寨,龙卫军则
调头北上,在江州城北设置营盘,形成夹击之势。

  面对宋军缓慢却无懈可击的严密行动,盘据在江州的敌寇露出乌合之众的本
来面目,进退杂乱无章,举止张皇失措,几次偷袭都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宋军实
际斩获虽然不多,但刘平兵败带来的阴影已经一扫而空,认为敌寇也不过如此。

  连日来,集结在金明寨的宋军已经有六个军,包括捧日军右厢的四个军和左
厢的两个军。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刘平兵败身死,剩余的七个军由第一军指挥使
曹琮暂领,实际任命要等朝廷下达的诏令。至于烈山之役的溃兵,则在金明寨以
东另置一营,进行收容。

  这时黄德和状告刘平投敌的消息还没有传来,烈山之役投入战斗的一共有三
个军,陆续逃生的溃兵超过两千人,其中高级将领只剩下军都指挥使王信和都虞
侯种世衡。十余位营指挥使战死,只有骁骑营指挥使郭逵因为大雪与主力失散,
跋涉数日后幸免于难。在重新编制之前,这些溃兵不会再投入战场,所承担的工
作也仅限于伐木运粮、修筑城寨之类的力役。

  江州地处平原,天气晴朗时候,十余里外的城池已经隐约在望。对于江州城
的规模,捧日军右厢的将领多少有些轻视。宋军重兵云集,以十万之众,攻击一
座数千人防守的州城,并费不了多少力气。当听到斥侯报告江州依江而建,居然
没有挖掘护城河,反而费大力气在城前树立六座孤立的堡垒,众人都觉得对手不
过是一群匪寇而已。

  李士彬注视着远方的江州城,良久道:「备马!」

  一名亲兵牵来战马,然后俯身趴在地上。李士彬踩着亲兵的背脊跨上坐骑,
打马朝江州城奔去。旁边的将领见状纷纷跟上,一行十余名将领带着百余名亲兵
疾驰而去。

  刘宜孙直起腰,望着那群骑兵烟尘滚滚从寨前驰过,不禁露出忧色。数日前
的烈山之战他仍然记忆犹新,这支队伍里,捧日军右厢四个军的军指挥使、都虞
侯都在其中,一旦遭遇敌寇,只怕没有人能够生还。

  张亢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冷冷嗤笑一声,说道:「铁壁相公性情豪强,治军
严酷,那些将军们就是明知危险,又怎么敢劝谏?况且他们连战连胜,正是士气
高昂的时候。哪里吃过苦头?」

  说话间,一名小校叫道:「刘宜孙!」

  刘宜孙放下橛头,「在!」

  「张亢!」

  「在。」

  「立即去大帐听令!」

  刘宜孙与张亢抹去手上的泥土,赶往大帐。

  「这几日归队的散兵也有四五百人。」王信在突围时也受了伤,这时袒着上
身,一名亲兵在他肩膀上抹着药酒,说道:「这些军士来自各都,有些一两人,
有些五六人,互不统属。数来你们两人的属下还算完整,暂时都由你们指挥。」

  从指挥一百名士卒的步兵都头一跃成为负责一个营的指挥,刘宜孙心里却没
有半点喜悦。他与张亢对视一眼,然后道:「遵令。」

  王信披上衣服,然后起身跺了跺脚,叹了口气道:「有铁壁相公在前面,一
时半会儿咱们也什么仗可打,你们就带人去伐木吧。」

  「是。」

  王信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让他们离开。

  江州城外一马平川,战马一刻钟便赶至城下。李士彬在里许外勒住坐骑,然
后打量着城门前那六座堡垒。

  堡垒浑然一体的水泥表面让众将都疑惑不解,有人道:「莫非是用整块大石
刻成的?」

  还有人道:「多半是用细泥、米浆勾出来的。」

  「看起来不像太结实。」

  李士彬看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

  后面一名亲兵打马上前,一直靠近到堡垒一百余步的距离,然后张弓搭上一
支重箭,朝堡垒射去。

  弓弦还未松开,一道寒光忽然闪电般从堡垒上方射下,将那名亲兵连人带马
一并射杀。


                第八章

  李士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目光从堡垒到江州城门,再到城头的巨弩,一
一看过,最后与堡垒上那名戴着金冠的少年对视一眼,才策马返回金明寨。

  萧遥逸握着弓,悻悻道:「这家伙跑得倒快。再等一会儿就不用那个什么斩
首行动了,我们兄弟出手,直接把捧日军右厢的将领一网打尽。」

  程宗扬用单筒望远镜盯着李士彬的背影,一边道:「谁让你把城门关上的?
那门开一次起码得半个时辰,等你追出去,铁壁相公回营连汤都喝完了。」然后
又道:「他们怎么还不攻城呢?」

  「可能是他们来了才发现这周围没木头吧。」萧遥逸道:「攻城用的巢车、
云梯、冲车、轒辒都要用木头。但这周围几十里的大树都被我砍光了,他们想要
大木,还得从烈山运来。至少要七八天工夫,才能准备齐全。」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看来铁壁相公等不到攻城的时候了。」

  萧遥逸靠在城堞上道:「那个独眼龙找到了吗?」

  「没有。」程宗扬道:「老臧和老杜把城里的雇佣兵都过了一遍,找到十来
个独眼的,但查下来都不是。一种可能是那个独眼是假扮的。」

  「还有呢?」

  「他躲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看来是假扮的了。」萧遥逸对江州了如指掌,根本不信有人能在江州城内
瞒过自己的视线,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说道:「在我的城里装神弄鬼,也太不
把我这个江州刺史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秋小子也说,那个人似乎没什么恶意。」

  萧遥逸摸了摸面颊,「秦会之是黑魔海殇侯一支,现在又来个太乙真宗,再
加上隔山观虎的谢小子。本来以为这一仗是我们和贾师宪打,现在可越来越热闹
了,我这个江州刺史面上有光啊。」

     ***    ***    ***    ***

  金明寨宋军大营,捧日军右厢诸将齐聚帐中。

  部将郑雄大咧咧道:「老办法,先用巢车压制城上的大弩,再用轒辒车靠近
城门,放火烧。这样的小城,我看连云梯都不用使,就能把城门烧开!」

  一名将领道:「江州只有南北两个门,要攻城,南门首当其冲。不如我军佯
攻南门,等贼寇都赶来守城,让龙卫军用云梯攻东面的城墙。」

  「大好的功劳,凭什么让龙卫军白白拿去?」另一名将领道:「依我看,巢
车、轒辒、云梯全用上!等石帅主力赶来,出动七八个军同时攻城,踩也把那些
贼寇都踩死了。」

  「江州虽然不是大城,但墙高城坚,不是那么好打的。」说话的是右厢第七
军指挥使周美。他是士卒出身,由小兵积功升至军指挥使,在军中声名显赫。

  「江州城高四丈,比寻常的云梯高了一丈。」右厢第一军指挥使马怀德道:
「用云梯不如用攻城塔。虽然费工了些,但兄弟们的性命要紧。」

  「如果主攻南门,那些堡垒倒是麻烦。」有人提出顾虑。

  郑雄哂道:「几座孤堡有什么用处?」

  周美道:「城下没有护城河,多半有地道与堡垒相连。」

  「那也无妨,几座巢车架上床子弩,便把它打垮了。」

  众人争持不休,旁边两名将领却一言不发,他们两个来自捧日左厢军,是刘
平的属下。左厢主力未至,主将就战败身死,让两人都憋了一口气。

  李士彬沉默移时,这时才开口道:「诸军用心戒备,今晚敌寇必来袭营。散
了吧。」

  入夜,金明寨东西两处同时起火,早有戒备的捧日军迅速迎战,凭借寨墙将
敌寇抵御在寨外。众将都披甲带刃,随主将观战。己方守御得井然有序,敌寇纷
纷败退,眼看又是一场胜仗,几名将领异口同声说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

  「铁壁相公,名不虚传!」

  李士彬冷哼一声,「这点伎俩也敢来献丑!郎职营出击!」

  数十名军士从寨墙后一跃而出,朝敌寇杀去。这些军士都有着武义郎、秉义
郎、忠翊郎、承节郎之类的职衔,属于低级武官,身手不凡,李士彬为了应付敌
寇的偷袭,才专设此营,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极强。被这股生力军一冲,敌
寇立即溃散,有一小股敌寇被宋军追及。眼看无法脱身,那些敌寇跪地求饶,临
阵投降了宋军。

  「果然是乌合之众。」几名将领笑道:「大人一出,敌寇望风而降。」

  「这点降兵算什么?当年我随大人在边军,蛮兵投降的数以万计!」

  「一旦攻下江州,左厢都指挥使这个位置跑不了是大人的。」

  周美皱了皱眉,这位都监大人虽然作战豪勇,为人却刚愎骄纵,数日来连战
连胜,只怕已经忘了刘平军在烈山的惨败。

  李士彬对投降的敌寇并不在意,只下令审讯,查出与星月湖那些悍匪无关,
只是被裹挟的民众,便编入营中作苦力,随即忘在脑后。

     ***    ***    ***    ***

  江州城内,石之隼正与程宗扬交谈。

  「筠州的商家手里倒有些余粮,不过如今正值腊月,青春不接时节,价钱比
前两个月涨了许多。」他派往筠州的手下已经回来,带回筠州两家粮商的口信。

  「多少?」

  「每石三百五十铜铢。一千石以上还能再便宜些。」

  这个价钱比孟非卿购买时涨了三成,不过还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内。

  紧接着石之隼又说道:「如果数量超过一千石,他们可以运输到公子指定的
地方,每百里只用加十个铜铢。」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倒是个好消息,本来他最头痛就是运输。买来大批粮食
全放在云家的布行,难以储存不说,一旦宋军缺粮,说不定会直接军管,自己的
大笔钱铢就白白打了水漂。

  「看来我要亲自跑一趟了。」

  石之隼慷慨道:「我派人随公子一道去。不过现在路上都是宋军,去筠州就
得绕路了。」

  程宗扬迅速盘算了一下,以筠州为据点,收购现粮,再转运到其他地方,那
么最近的选择,就是沅水的水路。看来自己需要在沅水沿岸找一个不引注目的码
头。

  「多谢石兄。」程宗扬由衷道:「石兄这次可帮了我大忙。」

  石之隼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程兄改天就有生意照顾我们雪隼团
呢。」

  「这个好说!有生意肯定是咱们雪隼团的!」

  程宗扬送石之隼离开,一回头,看到秋少君立在门侧,饶有兴致地望着石之
隼的背影。

  「那人是谁?」

  「雪隼佣兵团副团长,石之隼。」程宗扬笑道:「敖润和冯大法的老板。」

  「佣兵团的团长,怎么天天在房顶窥伺呢?」

  程宗扬心头一震,「你没看错吧?」

  「我守了三个晚上,他的气息我不会认错。」秋少君道:「你今天一大早就
去了城上,昨晚还有个好玩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窥伺的人居然会是石之隼,着实出乎自己的意料,程宗扬压下心惊肉跳的感
觉,问道:「什么事?」

  「昨晚石团长又来了,正好还有人来凑热闹,用弩机对准紫姑娘的窗户。还
是石团长出手,赶走了那人。」

  「那人是谁?」

  「我跟他又不熟,怎么会认识?好像石团长认得他,两人交手前还说了几句
话。」

  程宗扬心头翻翻滚滚,想着城内的两千佣兵,一旦这些雇佣兵反水,江州城
立刻完蛋。如果自己抢先翻脸,一千多星月湖军士与两千雇佣兵被宋军围着,在
城内大战,还不如立刻弃了江州,逃往宁州,利用大江的天险抵御宋军。

  秋少君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那么晚怎么还在紫姑娘房里?」

  程宗扬一阵尴尬,自己昨晚和小紫逗笑,虽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但窗户
外面几个大男人盯着,那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

  程宗扬板起脸,「你要对睡觉没兴趣,以后就在前院的房顶蹲着吹风,少来
这边听墙角。」

  「哇!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秋少君恼道:「你说的话听着就让人脸红,
我才不要听呢!」

  秋少君话音刚落,温度徒然下降,空气中几乎能结出冰霜来。秋少君与程宗
扬面面相觑,然后勉强道:「好啦好啦,我往后进后院就塞着耳朵。不过你也不
要说摸女人屁股什么的,人家还是处男呢。」

  「干!你都二十了还是处男,不觉得丢脸吗?我说摸梦娘屁股,其实根本就
没摸到……不跟你说了!快滚!」

  「好吧好吧,我滚了。」秋少君气道:「往后再有人趴到你窗户外面我也不
管了。哼!我是来保护月姑娘的,不是来给你看门的!」

  「谁昨天去军营,活活被月丫头赶出来?你还有脸说!」

  「我哪儿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翻脸啊?我后来说师哥,她也不信我了,
都是你害的!」

  「那你滚到军营去给她看帐篷吧。」

  秋少君重重摔上门,在房里叫道:「月姑娘不在!」

  「我差点儿忘了,月丫头去好水川看地形去了。虫小子,你不是很能跑吗?
跟着她马屁股去啊。」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然后道:「喂,虫小子,你不会哭了吧?」

  忽然一阵气劲交击声在房内响起,接着秋少君声音响起,「阴阳未变,无光
无象!恢漠太虚,无形无名!」已经用上了先天五太的太易第一。

  片刻后一条人影破门而出,手提长剑,耸身跃上屋脊。程宗扬听到声音已经
戒备,见状两手在腰后一抹,双刀脱鞘而出,衔尾追去。

  那人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身形左右一晃,避开双刀的刀锋,接着头也不回地
一剑挑出,将程宗扬的攻势尽数封死。招术狠辣,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

  程宗扬双刀交错攻出,在屋脊上与那人连交数招,秋少君这时从房内出来,
忽然道:「让他走吧。」

  程宗扬攻势一缓,那人从刀影中脱出,接着飞身跃起,在房舍上几个起落便
消失不见。

  「他是林师哥的门人,追了我一路。」秋少君解释道。

  他话虽然没说完,程宗扬已经明白了,秋少君在龙池与林之澜的见面极不愉
快,以至于林之澜派人来追杀这名小师弟。但中间的原委秋少君不肯多说,程宗
扬也不好细问。

  程宗扬收起刀,「吃饭吧。你小子很走运嘛,今晚全是素菜。」

  秋少君眉开眼笑,「我就说素菜是最好的,又好吃又养生,你看我皮肤这么
好,都是因为吃素菜。」

  「所以才吃出来个大脑门?你那里面得装多少傻主意啊?」

     ***    ***    ***    ***

  随着捧日军主将夏用和临近战场,宋军开始在金明寨旁另设新寨,作为大军
的营地,两者相隔只有一里,呈犄角之势,相互呼应。

  江州平原土地松软,设立城寨并不困难,但苦于周围缺乏树木,都是些不堪
使用的灌木和小树苗,修葺寨墙,建造攻城器械的木材都需要从远在百里之外的
烈山运来,耗费了大量人力,进度缓慢。

  从天亮一直干到伸手看不清五指,劳作一天的军士们才得以休息。军中的规
矩,入夜后不许任何人交谈,以防出现营啸。士兵在临阵时精神压力极大,往往
因为一个士兵的叫喊就酿成大乱。

  宋国兴起时进攻筠州之战,曾经遭遇过类似局面,当时筠州重兵云集,数万
大军连营数里,宋军连觉都不敢睡,所有军士严阵以待。结果天亮时发现,敌营
只剩下一个面无人色的老者,自称是筠州军的主将。原来筠州军半夜发生营啸,
数万军队一夜之间跑得干干净净。因此宋军大军出动,对此防范极严。

  敌寇劫营失败后,一连三日没有动静。李士彬本来预料敌寇会有一次出动主
力的偷袭,他面上虽然对江州的贼寇不屑一顾,但星月湖余孽和刘平战败这两件
事使李士彬警惕万分,接连几日都是披着甲胄入睡,随时防备敌寇袭营。

  几日下来,众将都有些懈怠,李士彬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作,毕竟
金明寨有六个军的重兵,龙卫军左厢都指挥使任福的大营也离此不甚远。一旦敌
寇倾巢来攻,这边火起,那边龙卫军便能攻破江州城。

  李士彬叫来亲兵,除去甲胄,躺在行车床上思量,巢车、攻城塔之类的器械
虽然还在建造,但这几日营中已经建好几台冲车和数架云梯。或者明日先投入一
个军,试探敌寇守城的强弱。至于部队,就调左厢的第二军好了。

  睡到半夜时分,一阵嘈杂的响声传来,李士彬霍然张开双目,披上衣物急步
走出营帐。外面火光大作,叫嚷声不断传来。

  李士彬厉声道:「出了何事?」

  这位铁壁相公治军严酷,几名亲兵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底细,一时间也没
有人敢作声。

  李士彬正要发怒,一名满脸烟灰的士兵跑来,「禀大人!营中失火,存放木
材的木料场烧了起来。」

  看来明日攻城的计划要延后了,从烈山伐来的木头都在木料场,一旦被大火
烧完,又要重新从烈山运来。李士彬心头一阵烦闷,「传令各军!没有调令,无
故行走者,一律处斩!看管木料场的是哪个营?告诉他们!木料场烧掉一成,便
处死一成的军士。烧掉五成,半数处决。全部烧完,让营指挥使自己把脑袋挂在
辕门上!」

  几名亲兵应道:「是!」说着分头往各军传令。

  李士彬转身准备回营帐,忽然间停下脚步,扭过头死死盯着大火升腾的木料
场。木料场一向是防火重地,怎么会突然间烧起来?而且看火头,不止一个地方
在烧,会烧成这样子,只可能是敌寇的奸细混入营中。如果说奸细的目标是木料
场,但攻城器械的建造刚刚开始,这时要烧木料场,不如等到巢车或者攻城塔建
成,那时放起火来才事半功倍。那么敌寇此时放火,目的何在?

  李士彬高声道:「来人!备马!」

  话一出口,李士彬才想起身边几名亲兵都分头传令,只剩下那名跑来报信的
军士。

  好在那军士十分知趣,一听到都监大人发话,立刻奔到营后,牵了马来,一
弯腰趴在地上,学着亲兵的样子用背脊当作都监大人的上马石。

  李士彬对这个军士十分满意,一边上马,一边说道:「你是那个都的?叫什
么?可愿意到我身边作亲兵么?」

  「不敢。」那军士道:「小的姓秦,草字会之。」

  李士彬失笑道:「你一个小小军士还有字?」

  说着李士彬往鞍上一跨,刚迈腿身体就往旁边一歪,连人带鞍掉在地上。李
士彬身手豪健,本来也摔不住,可马镫套在脚上,一时无法挣开,再加上那军士
正撑起身托他上马,这下倒摔了个结实。

  李士彬定睛一看,才发现马鞍的肚带不知何时被人割断,一使力,整套马鞍
都掉落下来,成了一匹空鞍马。李士彬怒道:「这是怎么回事!看马的是谁!如
此漫不经心!立刻斩首示众!」

  秦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笑道:「都监大人虽是好马之人,
却不知此马眼下有泪槽,额上有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

  李士彬一手撑着地面,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兵身体一挺,虽然满脸烟灰,却
流露出潇洒自若的气度,不由脸上变色,失声道:「你是谁?」

  「盘江程公子门下,秦桧秦会之。」秦桧道:「敝人花了数日工夫才接近大
人,此间辛苦一言难尽。」

  李士彬额角青筋绷起,「你是星月湖的余孽?」

  「秦某与大人素无怨仇,不过家主有命,自当奉行。」秦桧笑道:「铁壁相
公秉性刚强,才有此败。若非大人治军严酷,岂会落得孤家寡人?黄泉路远,奈
何水深,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说着秦桧抬起手掌,一掌挥出,拂在李士彬额头上,掌下随即发出骨骼碎裂
的响声。

     ***    ***    ***    ***

  李士彬身死,宋军满军皆惊,不少人吵嚷着要立刻退兵,与厢都指挥使石元
孙合兵一处,待主将夏用和抵达再作定夺。不行就毁掉金明寨,退到烈山。更有
人提出,立即联络龙卫军左厢都指挥使任福,双方合力攻城。都监在营中横死,
属下个个都有罪,除非打下江州,才能保住性命。

  危急关头,周美力排众议,下令全军在金明寨固守,严防敌寇趁乱袭营,并
请来左厢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第九军指挥使张节,以及王信和种世衡。王、种
二人是败军之将,李士彬将他们扔在后营,不加理睬。周美这时一并请来,商讨
对策。

  秦桧扮作降兵混入金明寨,用了两天时间摸清宋军的底细,然后一击得手。

  不但成功刺杀捧日军右厢都监铁壁相公李士彬,还火烧木料场,将宋军好不
容易从烈山伐来的木材焚毁一空。宋军攻城器械尽失,想重新攻城,至少要六七
天时间。

  秦桧策划行刺这几天时间,程宗扬也没闲着。各处信息不断传来,云苍峰调
动的第一笔钱铢已经秘密运至筠州的布行。晴州的鹏翼总社先与云六爷见过面,
由鹏翼社出人,云氏出钱,借用洛阳一家商号的名义,与朱氏粮行签下契约,以
每石三枚银铢的价格,拿到一百万石的现粮。

  程宗扬原想至少掌握两百万石的粮食,但这样大手笔的采购,朱氏粮行已经
生疑,第二笔一百万石的粮契一直没能签下来。接着鹏翼总社与陶弘敏联系,递
上程宗扬的亲笔书信,愿用高息向陶氏钱庄借贷一笔巨款。陶弘敏接到书信,只
笑着放到一边,现在还没有回音。

  这样粮食的收购战还没有开始,自己已经用去十五万金铢,再算上仓储和运
价,成本还要再升两成,如果四个月内没能高价出手,等新粮上市,自己就血本
无归了。

  石之隼大方地派出手下,给程宗扬引见筠州的粮商,程宗扬也不客气,直接
点了敖润和冯源两个人的名字。石之隼有心让他换两个到过筠州的得力手下,但
程宗扬把敖润和冯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让石之隼觉得自己再劝倒显得小气,
只好听任他自己挑选。

  雪隼佣兵团这次倾力助守江州,实在过于卖力,让程宗扬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薛延山与石之隼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也捉摸不透。整个雪隼佣兵团中,自
己能信的过的只有敖润和冯源两个人。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让他们两个同
行,既不得罪雪隼佣兵团,自己也放心一些。

  除了敖润和冯源以外,另外两个随行的是祁远和秦桧。这两人一个是多年行
商的老江湖,一个能文能武,做生意的事,一大半要着落到他们两人身上,当然
是少不了的。至于最让程宗扬头痛的小紫,这次居然对筠州之行兴趣缺缺。程宗
扬也怕她路上辛苦,保证七天内必定返回,然后抱着死丫头狠狠亲吻一番,这才
离开。

  程宗扬叮嘱萧五看好小紫,一方面免得有人来害她,更要紧的是别让她出去
害人。萧五已经知道石之隼的底细,他重新安置的暗哨,又从臧修手里要了一个
班,把俞子元调来,把客栈守得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

  临行时,秋少君正在厨房与那位星月湖出来的伙头兵为一道素菜的做法讨论
得热火朝天。这小子是个十足的乐观主义者,昨天被月霜又赶出来一次,回来洗
把脸,收拾一下心情,又屁颠屁颠的跑去挨骂。对于程宗扬的远行,他一点都不
担心,只是向程宗扬要了钥匙,说准备带月霜去放烟花,融洽一下关系。

  程宗扬很奇怪月霜凭什么跟他一道去搞放烟花这种暧昧的勾当?可秋小子一
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似乎拿到钥匙,事情就已经全部搞定了。

  至于两个营的军务,程宗扬都交给臧修、徐永、杜元胜和苏骁。这四名上尉
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独挡一面,把军务交给他们,比放在自己手里还让人放心。

  原属萧遥逸的六营因为多数加入左武军,损失惨重,要补充的兵员远远超过
其他各营。现在各营的补充目标都来自从民夫中挑选出来的三千精壮,不过自己
对这两营的补充另有想法,毕竟自己还缺一个直属营,只等建康接到自己的信,
吴三桂和易彪赶到江州再实施了。

  由于烈山的道路被宋军封锁,众人先乘船北行,避开宋军,再往东去筠州。

  萧遥逸一直送到码头上,依依不舍地抱怨大伙没有在战前好好乐一场,一旦
宋军开始攻城,想乐也抽不出工夫了。

  程宗扬笑道:「你可看好城池,别让我回来看到你们被打得哭爹喊娘,把江
州都丢了,那我的生意可惨了。」

  萧遥逸道:「可惜你把秦会之带走了,不然等宋军主将的到来,秦兄再混进
去把夏夜眼的脑袋一切,至少又给我们挣半月的时间。」

  秦桧笑道:「李士彬刚愎酷厉,拿亲兵当上马石,不近人情,才被在下找到
机会。换成夏用和,周围亲兵数百,哪里有在下靠近的时候。」

  「怪不得程兄总叫你奸臣兄呢,这么谦虚,果然是大伪必奸的好材料。」萧
遥逸笑道:「换作是我,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每天不吹上二十遍指定不过瘾,
连走路都得横着。」

  几人大笑作别,就此在江州码头分手,各自奔向自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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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集

             第一章  粮战之始

  筠州位于宋国西南,在宋国的政治版图中并不醒目,然而江州之战爆发,使
筠州成为西线军事运输的中枢,由临安运来的大批物资从沅水上岸,经陆路转运
至筠州城南的仓库,再由民夫送往前线。

  四百余里的路程和烈山的阻隔,使刘平军战败的消息对远在后方的筠州几乎
没有影响,反而由于军资、人员汇集,市面愈显繁华,来自各地的输粮官、押运
官、督军官不下数百人,一到午间,城中的酒肆便高朋满座,一片喧哗。

  程宗扬凭栏而坐,对面是筠州布行的老板孙益轩,一个精干的中年人。

  「接到云苍峰云三爷的吩咐,我用王团练的名义购了一处铺面,两日前已经
安排妥当。」孙益轩道:「有心人想查铺面的底细,有王团练的招牌也不好查下
去。」

  「这个人可靠吗?」

  「王团练是筠州本地人,管着筠州的乡兵。胆子大,敢捞钱,这些年与我们
打过不少交道。」孙益轩笑道:「只要有钱可捞,就靠得住。」

  「筠州那两家粮铺怎么样?」

  「两家粮铺的老板都是殷实商人,做的也是本分生意。宏升粮铺老板姓马,
上月刚过的六十大寿,日昌行的老板姓周,三十来岁,接掌粮行没几年。」

  「他们手里有多少粮食?」

  「宏升粮铺家底雄厚一些,每年进出都有几万石。日昌行规模虽小,仓中五
六千石总是有的。」孙益轩顿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公子来这么快,三爷筹措的
本金还要两天才能到。公子若是急用,先从小的布行调用一笔。」

  程宗扬空着手来的筠州,「你的布行有多少本金?」

  「本金的出息有两千银铢,柜上寄卖的有五千多。本来年关要结清的,料想
公子要用,小的已经推到明年。」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不客气,先拿六千银铢来用。」

  孙益轩恭恭敬敬说道:「三爷已经交待,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程宗扬喝了口茶,「我记得筠州离沅水有两三天路程?」

  「两三天到不了,到沅水码头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天。」

  自己从晴州到江州的时候,和臧修他们一道走过这段路,用了三天时间,换
成运粮的队伍,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经很快了。

  「干活的人好招吗?」

  孙益轩笑道:「往年这时候人都回家过年,最难招募,如今前线在打仗,每
日都有民夫往烈山去,回来时候有盘缠、口粮不足的,都聚在城外,每日总有几
千人。一天的工钱一二十钱便够了。」

  程宗扬心里默算,如果从宏升粮铺和日昌行购来一万石现粮,每石三百三十
铜铢,加上到沅水四百里路程,每石添四十铜铢,合三百七十铜铢,时间要六天
以上,再经水路运到仓储地,来回至少要半月。这样的效率实在太慢了。

  秦桧道:「筠州附近似乎有条浮凌江?」

  「秦爷倒熟知本地风土。」孙益轩道:「筠州在浮凌江上游,下游是宋国和
昭南之间的蛮荒之地,称之为荆溪蛮。」

  昭南是六朝之一,定都麟趾,由于地处蛮荒,一直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浮
凌江下游谷深林密,宋国曾在荆溪设立县治,但多年前早已废弃。

  秦桧道:「不知是否能行船呢?」

  孙益轩想了一下,「小的见过有荆溪的蛮人乘独木舟到城中交易。不过很少
有人往浮凌江下游。」

  程宗扬立刻道:「会之,你去看一下浮凌江的水路,如果能行船,把所有能
买的船只都买下来。」

  水路的运输效率远胜陆路,如果能在浮凌江下游找到仓储的地方,用来转运
粮食便无后顾之忧了。

  敖润道:「我跟老秦一道!」

  「好!」程宗扬道:「冯大法,一会儿老祁咱们一起去拜会宏升粮铺和日昌
行的两位老板。」

     ***    ***    ***    ***

  宏升粮铺马掌柜抱病在身,由他的管家出面接待。雪隼佣兵团已经派人先来
接洽过,双方没费什么事就达成两千石的交易。按照约定的价格,一共是六千六
百银铢,程宗扬痛快地拿出三千银铢,其余部分粮食入库后再行支付。

  来到日昌行,掌柜周铭业亲自出来见面,听到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一下就要买
两千石粮食,不禁有些意外。

  「两千石,敝行也拿得出。」周铭业道:「不过年关将近,时间只怕仓促了
些。」

  祁远道:「周爷说的是,敝东家也知道贵行有为难处,只要周爷备好粮食,
我们自行搬运就是。周爷放心,粮价一文也不敢短的。」

  周铭业连忙道:「两位这就见外了。这样吧,每石粮食再去十文,三百二十
铜铢。」

  程宗扬笑道:「石团长早说周老板仁义,果然不假。那就再添五文,明天我
遣人前来搬运。」

  周铭业一口答应,然后亲自添了茶,笑道:「公子快人快语,周某佩服。只
不知公子为何索购如此之急?」

  这位周老板年轻几岁,果然耐不住性子,语言间试着打探自己的底细。程宗
扬道:「不瞒周老板说,敝处急需粮食。周老板手里只要有粮,在下全都要了,
价钱好商量!」

  周铭业倾过身,「公子需要多少?」

  程宗扬一笑,「多多益善。」

  周铭业道:「难道公子要上万石粮食?」

  程宗扬微笑道:「周老板若有万石粮食,三万五千银铢立刻奉上。」

  周铭业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微微一亮,过了会儿说道:「三万五千银铢,
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过完年,粮价只怕还有波动。」

  自己开出的价码比一般粮价已经高出五千银铢,日昌行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如
此。周铭业这会儿只是讨价还价,程宗扬道:「只要尽快拿到粮食,价格再高一
成也可以商量。」

  周铭业沉吟片刻,然后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时要货?」

  「越快越好。」程宗扬道:「十日之内最好。」

  离开日昌行,祁远忍不住道:「程头儿,这个价钱着实高了些。如果是现钱
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况这么大的交易,三万银铢日昌行也有得赚。」

  「三枚银铢一石,日昌行顶多把库存的粮食卖给我们五千石,留一千石粮食
应急。多出这几成,周老板就会想尽办法从其他粮商手里调粮。他做粮食生意,
尽有路子,总比我们自己去买划算吧?」程宗扬道:「这点钱用不着省,就让他
们去赚好了。」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内卖我们一万石,看到后来的价
钱,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程宗扬一边看着筠州的街市,一边道:「铺面安排妥当,便挂出牌子,以每
石四百铜铢向外收购,十天后涨到五百铜铢,先把筠州市面的余粮全部收尽,往
后越涨越买。」

  冯源在旁边道:「做生意我不懂,可买东西越便宜越好,干嘛要买贵的?」

  程宗扬笑道:「所以这是做生意,不是买东西来自己用。有时占便宜,未必
便好。」

  冯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祖师爷以前做
过织机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亏。」

  「你们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吗?怎么还做织机的生意?」

  「我祖师爷可是个人物。师父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点子多如牛毛,
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工程师。」

  程宗扬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倒,「什么?」

  冯源讪讪道:「这名头确实不大响亮……我听着也觉得稀奇,有火法师、御
法师、剑术师,还没听过工程师的。」

  「接着说你那位祖师爷!」

  程宗扬急切的声音倒让冯源怔了一下,挠了挠头道:「我没见过祖师爷,都
是听师父说的。祖师爷说他是专搞什么……火箭的。程头儿,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好像听说过。」

  「就是弓箭上装个发火的器件。射出去冒一股火。」冯源道:「祖师爷就是
专干这个的,可惜生不逢时,一身本领都没用上。」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冯源不懂,以为是这个时代那种燃火的弓箭,但听在
自己耳中,涵义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师?比岳鸟人那个表贩子起码高一百多
个档次,可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神人呢?连平山宗都没什么名声。

  「你刚才说那位祖师爷做过生意?」

  冯源说道:「那时候祖师爷四十来岁吧,想出来个点子,自己做了架纺纱的
织机。平常一张纺纱机只能出一根线,祖师爷做的这架织机一次就能出八根线,
又快又好。祖师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珍妮机。」

  好嘛,珍妮机都出来了。程宗扬追问道:「他做出了珍妮机,然后呢?」

  冯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祖师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织机去找官府,
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别人做。要申请什么……」

  「专利!」

  「对!然后官府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出来了。」

  祁远笑道:「这顿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门找打的。哪儿有自己做了就不许
别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没错的。只不过时候不合适。挨这顿板子也不算冤了。」程宗扬又
问道:「后来呢?」

  冯源道:「后来祖师爷就拿着织机去织坊卖。听说赚了点钱,新盖了房子,
还讨了房老婆。」

  程宗扬试探道:「你那位祖师爷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啊!听师父说,祖师爷整天哪儿都不去,就窝在房里写东西,用的纸足
有半人高。白天做织机,晚上就着油灯写,眼都快写瞎了。」

  程宗扬压住激动的口气,「他写的东西在哪儿?」

  「烧了。」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烧了!」

  「祖师爷刚没过两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门来。」冯源咧了咧嘴,「根子
还在织机上,纺织的行当分纺线和织布两块。纺线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户纺好,
再卖到织坊织成布匹。祖师爷做的珍妮机就是纺线机。后来越做越好,一张机器
一次能出几十根线,织坊有了这机器,自己纺线,自己织布,渐渐的各家各户的
线就卖不动了。两年下来,总有几百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纺线的人家纠集了几
百人,把各织坊的珍妮机都砸了,又找到祖师爷,把祖师爷痛打一顿,连房子也
给烧了,一样东西都没救出来。」

  祁远啧啧道:「这也太惨了。」

  冯源倒想得开,「说实话,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几百户的饭碗都被祖师爷
砸了,能怪人家着急吗?后来祖师爷就洗手不干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纪又大,
改行收了两个徒弟,创立了我们平山宗。」

  「你还有个师叔?」

  「是啊。还没出师就疯了,整天说胡话,我小时候还见过,念叨什么验证量
子空间的第十一个尾巴啥的。家里人把他接回去,后来就没听说了。」

  「你师父还在吗?」

  「死了十几年了。」冯源遗憾地说:「可惜门里就剩我一个人,今年也没办
法给他们两位老人家上坟了。」

  「什么时候去上坟,叫上我。」程宗扬道:「我去给你祖师爷点柱香,烧几
张纸。」

  「这可谢谢你了。程头儿,祁老哥。」冯源道:「这些事你们可别往外面说
啊,传出去对我们平山宗不好。虽然平山宗就剩我一个人,名声也要紧呢。」

  祁远道:「这你就放心吧。不过你那位祖师爷运气可真够背的。」

  程宗扬干笑两声。自己一直后悔没学理工,一肚子的废柴英文屁用没有,这
会儿听冯源一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别说自己一个该死的文科男,正
经的火箭工程师来了也是白饶啊。现代工业体系是成系统的,牵涉到无数学科,
单靠一个人想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改变这个世界,完全是作梦。

     ***    ***    ***    ***

  孙益轩安排的铺面并不大,前面是两间铺面,后面开了门,有个院子,两边
是四大间充作仓库的厢房,里面有几间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虽然偏僻,出路
倒宽畅。程宗扬前后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

  这时敖润也回来了,「江边有几艘船,都是打渔的小船,我问过渔夫,都说
下游有礁石,除了蛮子的独木舟,没人能过得去。」

  程宗扬大为失望,他本来想借用浮凌江运输,按老办法走陆路运到沅水,可
要大费周章了。

  「会之呢?」

  「他跟一个来贩皮毛的蛮子攀谈上了。」敖润笑道:「看不出来,老秦文诌
诌一个书生,居然通蛮语。」

  死奸臣在南荒待那么久,会蛮语一点都不稀奇。程宗扬道:「粮食我已经订
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润吓了一跳,「这么多?我瞧着咱们江州不缺粮啊。」

  「不是给咱们买的,是给宋军准备的。」程宗扬笑道:「这四千石不够他们
一天吃的。老四,后面的房子你看了吗?」

  祁远道:「一共四大间,顶多能装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里了。」

  五六千石实在差得太远,看来仓储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扬道:「先找些民
夫搬过来再说。」

  「成。」祁远答应一声,便出门去招揽民夫。

  祁远刚走不久,秦桧背着几张皮毛回来。他这几张皮毛没白买,打听到的消
息尤为详细。

  「从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里便尽是礁石,只能容独木舟穿行。筠州曾在
下面设过荆溪县,但几任知县都在江中触礁沉没,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前去上任。
这些年连乡兵也不再过去,不知道县衙还在不在。」

  「五十多里……」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
旁找个地方储放也未尝不可。看来得找个时候亲自走了一趟了。

  说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桧拿出一卷纸,「这是城南常平仓的营造图。」

  「好家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门作贼?」

  宋国州府都设有官营的常平仓,丰籴歉粜,用来平抑粮价。战事一起,筠州
的常平仓成为军仓,各地运来的粮食都储藏在仓中。秦桧把常平仓的营造图拿出
来,居心不问可知。

  「现在先不要动,等我们手里拿够粮食再说。」程宗扬笑道:「冯大法,到
时候就看你的了。」

  冯源拍着胸膛道:「老程你尽管放一万个心!我冯大法出手,保证仓里一粒
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军消费粮食,等过完年再说。」

  秦桧放下营造图纸,笑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这个年要在筠州过了。」

  程宗扬心里哀叹,本来计划来一趟谈定生意,自己除夕当天赶回江州,与小
紫一起过年,看来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头会不会发脾气。

     ***    ***    ***    ***

  祁远开出一天三十铜铢的价码,找来的几十名民夫分外卖力,两天时间,四
千石粮食已经运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孙老板传来消息,云氏筹措的款项已
经运抵筠州。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付账,闻讯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带着人出城迎接。不过看
到押送的那几个光头大汉,程宗扬心里一沉,接着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然,负责押送这笔巨款的正是云家大小姐,云丹琉。那些神情凶恶的光头
大汉与孙益轩交谈了一下,便押运着十余驮骡马进入筠州城门,至于云大小姐本
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扬,就两眼放光——只不过是能杀人的寒光。

  自己不过是在公平赌赛中凭实力赢了她一套内衣,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程
宗扬心里嘀咕着,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道:「原来是云大小姐,大小姐居然
没有出海,改走陆路了?哈哈,大过年的,让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云丹琉终于按捺住性子,没有拔刀相向,只不过一脸傲慢地扬起下巴,只当
他不存在。

  这么大一笔款项交接,应该是双方主事人出面,云丹琉却摆出一副不合作的
态度。正当程宗扬下不来台的时候,队伍后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说道:
「清浦见过公子。」

  程宗扬松了口气,「原来是林兄!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荐,随大小姐一同来拜见公子。」

  程宗扬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笑道:「这是云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实是云六爷的意思。不过在下毛遂自荐也确有其事。」

  程宗扬道:「我说呢,云老哥怎么舍得让影月宗的高足来筠州?」

  双方寒暄几句,气氛略显融洽,这边秦桧也上前对着云丹琉一揖到底,恭谨
地说道:「年节将近,劳烦大小姐亲自出行,还请恕罪。」

  玄武湖一战,云丹琉曾与秦桧照过面,对这个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颇深,虽
然对姓程的下流败类不假辞色,但对秦桧还看重几分,当下抱拳还礼,淡淡说了
句:「不客气。」

  这笔款项牵涉到几十万金铢,放到哪儿都是一笔巨款,安全起见,云家派出
云丹琉亲自押送,无可厚非。只不过收款的是程宗扬,交接双方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两位主事的虽然不大投缘,但程宗扬这边的秦桧、祁远都是能说会道之
辈,敖润和冯源也是直肠子的热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弥合,双方逐渐热络起
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后,就先行离开,由
程宗扬陪着众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数倍,江州战事方殷,各地押运粮草、军械的司官都聚在
城中,还不时能看到禁军的兵将在街头出没。云丹琉高挑的身材引来无数目光,
但被她周围如狼似虎的恶汉一瞪,再嚣张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忽然云丹琉轻轻「咦」了一声,勒住马匹,后面两位恶汉立刻围拢过来,护
住大小姐。云丹琉道:「这时节怎么会有葡萄?」

  路边放着两只藤条筐,里面盛着的葡萄已经卖去大半,售货的却是一个年轻
的蛮人汉子,听到有人问讯,他便张开手,比了个五枚铜铢的价钱。

  云丹琉跳下马,推开护卫的大汉,说道:「我问你,你这里有青葡萄吗?怎
么卖的?」

  她反覆问了几遍,那蛮人只固执地张开手,也不知他是论斤还是论串。

  秦桧道:「他是荆溪蛮,听不懂这边的话。」说着他蹲下来,流利地说了一
串蛮语。

  那个荆溪蛮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桧,然后回答几句,拨开表层,从下面找
了几串还长在藤上的青葡萄出来。

  秦桧解释道:「他说他们那里有个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这些青的还没
熟透,不好吃,不要钱。」

  「你居然会蛮语?」云丹琉对他刮目相看,然后道:「给他两个银铢,筐里
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带着藤叶的。」

  随从拿出银铢,那蛮族汉子却不肯接。秦桧道:「他们从未使过银铢,有散
碎的铜铢,给他一些便是了。」

  随从换了一串铜铢,那汉子仍不肯接。云丹琉有些不耐烦起来,「给他就是
了。」

  秦桧说了几句,把铜铢递过去,那蛮人汉子点了点头,拿起铜铢便走。云丹
琉气得笑了起来,「这做的什么生意?抢钱么?」

  「单买青葡萄他不肯要钱。买几串熟的,这些钱又太多了,我跟他说,这些
葡萄我们全都要了。他便连筐都送给我们。」秦桧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伙
儿都能尝尝鲜。在下先谢过大小姐。」

  云丹琉一笑,「你倒会办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头分了,就当是我
请你们吃的。」

  程宗扬道:「原来大小姐喜欢吃酸的,连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云丹琉凤目扫来,火药味十足地爆了句粗口,「我爱吃什么,关你屁事!」

  程宗扬错愕间,云丹琉已经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带回
建康去。」

  程宗扬邪恶地想道:这些青葡萄看着就倒牙,吃完还不酸死你!想着,他心
里忽然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她要带回建康?给谁吃呢?不会是给……吧?不
可能!

  程宗扬存了心事,无心再挑逗丫头,一行人匆匆来到店铺,交接钱款。那些
大汉把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来,在库房内整齐地排成一列。云丹琉点了点头,
为首的大汉拔出长刀,撬开封死的箱盖。

  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澄澄的金光,成叠的金铢码
在箱内,每箱两万枚,重量超过二百公斤,一共十箱,仅黄金的重量就有两吨。

  寻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过十几贯钱,这二十万枚金铢,合四亿铜铢,足
够养活上万户人家。头一次见到这么钱,敖润和冯源都有点呼吸不畅,连程宗扬
也觉得有点眼晕。

  双方逐一清点数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单据上按下指印。秦桧和祁远
一道动手,仅清点数目就用去了两个时辰。云丹琉一直留在现场,监督双方的交
接过程。当最后一枚金铢清点完毕,她拿过交接单,「啪」的拍上掌印,然后甩
给程宗扬。

  程宗扬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拿过单据,看到数目写的是「贰拾万」。程宗
扬记得这是明代才推广的大写数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贤创造出来的。他在数目
下签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给林清浦。

  秦桧满面春风地说道:「大伙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
好的酒楼包几桌席面,晚间一起乐乐!」

  云丹琉板着脸道:「这地方待不得。走,我们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盗汉子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听到吩咐,也不顾路途劳累,当即
牵了坐骑,返程回建康。

  程宗扬对林清浦道:「走这么急,恐怕要在路上过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云三爷的意思,本来想让大小姐在筠州过
完年再回去。」

  云苍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觉一二,不过云丫头这脾气,自己实在是受不
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拦,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来时,云六爷已经吩咐过,这几个月便留在筠州,听公
子差遣。」

  程宗扬喜出望外,「这可太好了!」

  程宗扬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云苍峰在建康,云家主事的六爷云秀峰在晴
放,几方分居各处,单靠人传信或者飞鸽传书,交流极为不便。有这位影月宗高
徒,他的水镜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程宗扬与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见面,因为灵飞镜的关系,双方交情非比寻常,
程宗扬更是想拉拢他未曾得手,反而对林清浦平添了几分敬意。当下送走云丹琉
一行,两人细谈了分别后的情形,程宗扬道:「我有些日子没回建康,不知四爷
云栖峰可好?」

  「还好。四爷官职照做,前些日子还升了一级。」

  「我听云老哥说,广阳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尚书省的左民曹已经派员去广阳勘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间就要动工
了。」

  程宗扬拉拉杂杂谈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几日天气凉了,不知瑶小姐身体
可好?」

  林清浦一怔,「瑶小姐?」

  林清浦参与过临川王的事,算是云家的心腹,竟然连他也不知道云如瑶的存
在,云家对这位小姐还真是讳莫如深。

  程宗扬岔开话题,说起与云六爷的联络。林清浦道:「云六爷目下在晴州,
临行前六爷吩咐,公子办妥筠州之事,便请联络。」

  程宗扬一口答应,心里却不禁想起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女。云丹琉买的那些能
酸掉牙齿的青葡萄,不会是给她小姑姑的吧?


             第二章  荆溪寻仓

  「两千石粮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银铢,三千银铢的定金已经支付过,还差三
千五百枚银铢。」程宗扬将一只解开的钱囊推过去,「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铢,
请周老板收好。」

  看着钱囊中黄澄澄的金铢,周铭业神情微动,像粮行这种小本生意,平常升
斗出入,大都是用铜铢,连银铢都不多见,何况是金铢,不由对这年轻商人的身
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肯用银铢支付,免得太过招摇。但二十万金铢换成银
铢,足有几十吨重,等从建康运来,讨债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铺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周铭业接过那笔沉甸甸的金铢,然后笑道:「再过几
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来舍下守岁,共度新年。」

  程宗扬道:「那怎么好打扰?」

  「你我之间,哪里要这般客气!」周铭业道:「不瞒公子说,这几日敝行上
下都在库中忙碌,为公子筹措那一万石粮食。公子身边只有几位伴当,年夜未免
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铭业如此盛情,程宗扬也有些心动,自己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过除夕,如果
身边只有祁老四、敖老大、冯大法和死奸臣,这年也过得太惨了点,于是笑着答
应下来。

  腊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户户开始打年糕,准备过年。城南一家新开的粮行
不言声地挂出水牌,标出每石四百铜铢收购粮食的价码。

  年关时节,各家多少都有些余粮,看到粮行挂出的牌子,有人过来讯问,得
知不论多寡,一律以现钱交易,便有人动了心,拿粮食来换些钱铢,购买年货。

  祁远当起了掌柜的角色,通过孙益轩招募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开始收购粮
食。冯源闲来无事,也跟着打打下手。

  程宗扬把那笔钱铢交给敖润看管,把这个汉子吓了一跳,「程头儿,这可是
几十万金铢。老敖不吃不喝,几十辈子也赚不下来。你就这么放心扔给我?」

  「少废话,要是信不过你,我还带你来筠州?」程宗扬把钥匙丢给他,「我
和会之出去一趟,明天回来。你和冯大法一起看着钱,下午孙老板来,拿一千金
铢,让他想办法换成零散的银铢、铜铢。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冯源道:「程头儿,不如我也去吧。守着这么大一堆金铢,我怕是连觉都睡
不着。」

  「别!」敖润一把拉住他,「留我一个人怎么成?冯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
义了!」

  祁远道:「我还是守着粮食安心点儿。这么多金子,老祁看着都眼晕……老
冯啊,帮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两下,手法还真地道!」

  程宗扬担心库房不够用,与秦桧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寻找地方储放粮食。浮
凌江在城南,距常平仓不远,安顿了店铺的事,两人找了艘渔船,顺水而下。

  起初一段顺风顺水,不到一个多时辰便行了四十余里。浮凌江并不宽,城边
几里还有些农田,再往下游,地势逐渐变得崎岖,难以耕种,大片大片都是未开
发过的原始森林。一个时辰之后,两岸山势更加险峻,树木也越发高大,虬结的
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浓绿的树荫合拢过来,将江水映得一片莹翠,空气也湿暖
了许多。

  秦桧道:「这山看来也不甚高,只隔了几十里,气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扬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势就不低,再加上这几道山脉,冷空气都被
挡在山北,无法难下。其实我倒想找个冷点儿的地方,粮食运来也好保存。」

  说话间,船底微微一响,秦桧反应极为敏捷,船桨伸出,点住水下的礁石一
推,停住船身。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平静的江水沿山脚拐了个弯,往下便翻腾起来,掀起
无数大大小小的浪头,显然水下都是礁石。

  两人小心地驾着船避开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边。秦桧望了望四周,然后
道:「那边似乎有些东西,我过去看看。」

  程宗扬交待道:「小心点。」

  秦桧束紧衣带,跃到岸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扬守着渔船,盘算着在途中找处平地,用芦席搭个棚子,堆放粮食。反
正自己也用不了几个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转手便卖光了。忽然间,一条独木舟
从下游逆水驶来,舟上一男一女,男子灵活地操着木桨,独木舟仿佛舞蹈一样左
右穿插,轻盈地驶过礁群。

  程宗扬看得瞠目结舌,这样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荆溪人才会,可他们的独
木舟最多只能装载两三石粮食,就算能找来蛮人帮忙,四千石粮食也得搬运上千
趟,更不用说计划中的几十万石了。

  船上的汉子看到他的渔船,停下木桨,高声说了几句,程宗扬一个字都没听
懂,只好张开双手摇了摇,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吗?」语调虽然生涩,但吐字清晰,
却是那女子说的。

  「没错,我是商人。」程宗扬道:「不过我今天没带货物,做不了交易。」

  独木舟放缓速度,驶到渔船边。荆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说了几句。程宗扬
听得糊涂,不过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接着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着荆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着一对白色的象牙
耳环,虽然容貌略有差异,但皮肤白嫩如水,是个出色的美人儿。

  「我叫相雅,他是麻黩。」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说道。

  程宗扬也想了起来,连忙说道:「我姓程,程宗扬。他是昨天卖葡萄的?」

  荆溪男子说了几句,女子道:「麻黩认出你了,你是昨天买他葡萄的商人,
我们正要去找你。」

  程宗扬心里打鼓,这个荆溪汉子刚回去,又回来找自己,难道自己又惹什么
麻烦了?

  程宗扬笑道:「我们买葡萄,已经付过钱了。」

  那女子认真点了点头,「你们给得太多了。我们正要你还钱。」

  程宗扬听了半晌才明白,那个叫麻黩的荆溪汉子开价每串葡萄五个铜铢,并
不是葡萄值这么多钱,而是荆溪人一般只数到五,再大的数字就用很多来表示。

  云丹琉的随从给了他一吊钱,麻黩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来
找到识数的一看,才知道给得太多了。两筐葡萄不过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几百铜
铢。

  麻黩被妻子数落了一顿,一大早就赶往城里还钱,没想到会在途中遇见买葡
萄的客人。

  这点钱程宗扬当然不肯收,但麻黩坚持要给。他们两个是荆溪土著,找都找
不来的向导,程宗扬趁机比划着向他们问道:附近有没有宽阔平整的地方,可以
搭棚子,并且地面不是太湿。

  两人交谈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边有一处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从前有人在那里住。」

  程宗扬来了精神,「在哪儿?」

  「我们带你去。」相雅和麻黩麻利地把独木舟拖到岸上,然后走进密林。

  程宗扬在筠州听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蛮人的传说,据说那些蛮人擅长用毒
箭,往往潜藏在林中,射杀过往的客商,劫掠财物。官府派出乡兵围剿也毫无作
用,因为五溪蛮一半时间在山中劳作,一半时间出去打劫,简直是全民皆匪。以
至于没有人敢往荆溪一带行商。现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为零。

  麻黩用随身的砍刀砍去枝叶,露出林间一条荒弃已久的小径。由于路面的泥
土被夯实过,仍能看出以前的样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骡马通行。

  走了一刻多钟,一处房舍出现在浓绿的光影中。门庭虽然破败,青石铺砌的
台阶和巍然耸立的门楼却有着不同于民居的威严。倾颓一半的屋檐下,悬着一方
布满蛛网的匾额,依稀能看到上面四个墨黑的大字:荆溪县衙。

  荆溪县治原来设在这里。程宗扬四处打量,只见墙头爬满藤蔓,四周的树木
合拢过来,枝叶几乎遮满了天空。看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迹,本来就不多的几
间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倾颓,好在结构还大致保存完好。周围近百里都只有荆溪
蛮人,宋国居然能在这里设县衙,还派来几任知县,也真不容易,进入大门,程
宗扬顿时一阵惊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内的土地都用砖石铺过,虽然被
雨水侵蚀,有几处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扬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闪,有人从县衙的正堂出来,却是先来探
路的秦桧。麻黩见到他,顿时喜形于色,拉着相雅过来,飞快地说了一串话。

  秦桧也认出他来,双方说得高兴,眼看天过午时,秦桧拿出携带的竹筒米饭
和一只酒葫芦,邀这对荆溪夫妻一同用餐。就这样,秦桧与相雅用蛮语与麻黩交
流,再用官话与程宗扬交谈,四人一边聊天,一边打听荆溪县衙的情形。

  麻黩与相雅对县衙的来历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
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拿出一张盖过红印的纸,就向周围的山民索要物品。从
未交过赋税的荆溪人对此莫名其妙,彼此发出过几次冲突,最后干脆都躲到山里
不去理会。后来有一天,荆溪人从山里出来,才发现大房子的人已经搬走了。荆
溪人不喜欢这种房屋,也没有人来住,于是便荒废下来。

  秦桧问起有没有乡兵到这里来。麻黩和相雅说,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乡兵,不
过由于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经很多年没有外人到荆溪来了。

  程宗扬放下心,从筠州到这里,顺风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没有
人烟,把粮食放在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吃过饭,麻黩和相雅一同离开。这对荆溪夫妻一片坦诚,只因为多拿了几百
文钱,还要划船到城里送还,让自己这个准备囤积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扬有心送他们点礼物,但身边什么都没带,只好作罢。

  秦桧道:「他们这支荆溪蛮住在山上,出来一趟要走几十里山路,再走几十
里水路,以前很少与宋国人接触。」

  「那个女的官话说得不错啊,以前没接触过外人,她在哪儿学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临着昭南边境,有一个沐羽城,虽然比筠州离得远,但荆
溪人对宋国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边交易。麻黩还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
们。」

  「下次来,给他们带点铁器和盐巴。」

  秦桧点头道:「那最好不过。」

  程宗扬在庭中走了几步,「若加个棚子,放上几万石粮食应该没问题吧?」

  秦桧已经用脚步丈量过,当下说道:「庭院南北宽十丈,东西宽十二丈,如
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粮食近十万石。」

  再加上周围的房舍,满打满算能盛放二十万石,虽然简陋得不像粮仓,但自
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粮食,又不打算长期仓储,这里也尽够用了。程宗扬道:「招
些民夫,把库里的粮食运出来,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风的空间。就用芦
席和竹子,只要能挡雨,越简单越好。」

  「从浮凌江运送粮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这就看王团练的了。给他送笔银铢,份量要够,也不能觉得咱们是好宰的
肥羊,让他照应一些。」

  秦桧笑道:「这个好办。」

     ***    ***    ***    ***

  程宗扬与秦桧查看了县衙周围的环境,规划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库房,第二天
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粮食,还是城南一个大户,派管家送来一百多石。」祁远
面有忧色地说道。这个数量虽然不少,但离家主的目标差得太远。

  程宗扬笑道:「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过年了,有什么打
算?」

  祁远道:「就咱们几个人,我去弄口肥羊,买些年糕、点心。里头再挂几盏
灯笼,喜气一些,也尽够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是不是简单了点儿?」

  祁远笑道:「再每人封一个大红包,就丰厚得紧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你个老四!把铺里几个伙计,都列出名单来,按筠州
的行市加一倍。至于咱们几个,喂,老四,我记得你还是股东吧?」

  「那是,我和吴大刀占了半成多呢。」

  「一成。」程宗扬道:「小魏那份算你们的。」

  祁远不再言语,过了会儿才道:「老秦,雪隼团两位,还有林先生。封多少
的红包合适?」

  「每人一百银铢。」程宗扬张开手臂,作了几个体操动作,然后道:「其实
我还有个想法,不过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劳碌命,有什么辛苦的。程头儿,你说,我记着。」

  程宗扬道:「听说城外还有民夫没有着落?」

  「足有两三千人,都在常平仓一带聚着。」

  「我有个打算,设个粥棚,施粥。」

  祁远眼睛一亮,「这可是个积德的好事!我来干!」

  「问题是得多少粮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够了,丢了咱们商行的面子。」

  「施粥当然不能敞开了吃,每人每天两顿,有一斤半便够了。两三千民夫,
再加上城中无钱的穷人,就说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粮食,合五十石,除夕开
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两个钱的菜蔬,算下来要五百银铢。」

  「那就设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粮食,菜金按两千银铢。」

  「成!」祁远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说一声,一两个时辰就搭起
来了,我先去叫几个人准备粮食。」

  祁远兴冲冲往外走。孙益轩领着两个小厮,提了几只食盒进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桩,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这次说的事是王团练
初七要在家中请客,已经派了请帖。

  孙益轩道:「王团练这人,手伸得太长,每年三节两诞,都少不了让城里的
商户孝敬。」

  「给多少合适?」

  「一般是一百银铢。」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户起码有几百户吧,王团练这比做生意捞得
还狠啊。」

  「他手下有乡兵,又是官场的人,在筠州没人敢惹。被他勒索几个,大伙儿
也只当求个平安。」孙益轩道:「况且他手伸这么长,有些事情也好办。」

  程宗扬想了想,「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让店铺的祁掌柜代我去吧。」

  「行。」孙益轩道:「请转告祁掌柜,初七一早,城南王团练的大宅。」

     ***    ***    ***    ***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连十余座圆形的大仓沿着浮凌江一字排开,
便是筠州城的常平仓了。

  为了往前方输送粮食,宋国运用的民夫不下二十万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员
调集,服完劳役就带着口粮各自返回。但二十万人里面,免不了有些因为各种原
因滞留在筠州,无法返乡。这些民夫缺衣少食,当地官员虽然想尽办法赈济,但
现有的人手既要维护城中的秩序,又要支应前线各种物资,实在也顾不了许多。

  大清早滞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边,希望有运气到城中打份短工,赚得一天的
衣食。但时近新年,各处商铺都陆续关门休业,城中居民各自忙着过年,这份希
望也渺茫得紧。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瘦削汉子骑着一匹大青走骡过来,扯开
喉咙道:「有干活的,过来几个!」

  人群一下围了过去,七嘴八舌说道:「老爷,要几个人使?给多少工钱?」

  「一文钱都不给!」祁远道:「程家少爷要在这里施粥,找几个热心的,搭
处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后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几十名汉子立刻出来,清出一片场
地,拆了各人住的芦棚,七手八脚搭起一处粥棚。

  接着几名前几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着盛满粮食的蒲包过来,祁远从民夫中挑
了几个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锅。这边已经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冯源也
跟来凑热闹,见状不禁技痒,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这次没出丑,把围观
的众人给狠狠震了一把,连同行的林清浦也赞不绝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来不像善类,却是一副热心肠。他前后照应着,让人一
通大火把水烧开,然后扯开蒲包,将白灿灿的大米倒入锅中,一边熬着粥,一边
摆开桌案,将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过来,虽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酱少料,但贫寒
人家平常吃用也不过如此,顿时又是一片欢声,连帮忙干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
子。

  民众越聚越多,这几千民夫不乏精壮有力的汉子,一旦踩踏起来,便酿成大
祸。祁远先叫人把没开过的蒲包堆起来,让众人都看到粮食充足,不用争抢,然
后让众人按各州县分好,老弱在前,精壮在后。等粥米煮熟,祁远亲自掌勺,每
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冯源好凑热闹,林清浦也没什么架子,三人一起
前后奔忙,顺顺利利把施粥地事办了下来。

  那些民夫感激不尽,交头接耳都在说:「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
人有好报啊!」

  这边正闹轰轰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视。远远看到这一幕,滕甫
驻马审视良久,然后捋着胡须对左右道:「这个姓程的倒是义商!设棚施粥也颇
有章法,筠州民风淳厚,民心可用!」

  几名随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里却在纳闷,筠州何时出了一个姓程的大
商户,不言声就设起粥棚来?

  滕甫本来想派几名衙役帮忙维护秩序,转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败事
有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勾当?索性道:「吩咐衙门的人,施粥是善事,谁都不
许打扰!交待常平仓的班头,从官库中支一百石粮食送去。让他看好仓户,小心
火烛。仓里几十万石军粮,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远一直忙到午后,官仓送来一百石粮食,倒把他吓了一跳。弄清原委,祁
远连声道谢,又给班头塞了一小串茶水钱,让班头高高兴兴走了。

  下午程宗扬也来凑热闹,看到祁远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民夫们多少都能吃
上热粥热菜,一个个感激不尽,不由笑道:「老四,你这人情做得不坏啊。我怎
么看着里面还有穿号衣的人呢?」

  祁远拍打着身上的烟灰,笑道:「那是常平仓看守的乡丁,他们守着仓房,
吃得还不如咱们的大米白粥。上午还拿架子,只远远看着。中午有两个过来,我
给他们盛了份稠的,这会儿就都来了。这些乡丁还行,都老老实实排队,没有仗
势欺人的。说到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既然这样,从城里再送些菜来。除夕夜,让大伙敞开吃顿好的。」

  祁远答应了,又说起筠州知州派人送来粮食的事。程宗扬道:「这官儿倒不
坏。」

  「可不是嘛。」祁远道:「班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
还不让别人施粥,扣上一个聚众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
设棚子,从未见过拿来粮食给别人施粥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打听一下,如果有别的情形,索性纳了钱,这一百
石粮食算咱们买的。」

  「成。我一会儿去找常平仓的班头,摸摸底细。」

  程宗扬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说吧。你也忙一天了,从民夫里面找
几个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换身衣服,咱们一同去日昌行周老板家。」

  祁远提醒道:「程头儿,不适合吧?」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这位周老板是个认钱的人,财神爷要上门,他高兴
还来不及呢。」

  祁远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和财神爷攀上交情,这年过得也值。」

  秦桧负着手,潇潇洒洒从江边过来,说道:「常平仓后面有个河湾,地方僻
静。船只也不用太大,有个七八艘,每艘能装百十石即可,都用渔船,在江上也
不显眼。一趟能运千余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将库房清空了。」

  程宗扬点点头,「先这么做,以后量大,再想办法。」

  祁远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诉他们今晚粥棚一直开到子时,让这些流落异
乡的人都守完岁再封火,然后唤上冯源和林清浦,众人一同回店铺。

  敖润大马金刀地坐在库房前守着,见到程宗扬,立刻蹿了起来。

  程宗扬道:「老敖,你这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呢?」

  敖润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姨奶奶来了。」

  程宗扬讶道:「哪儿来的姨奶奶?」

  「你那小姨,刚从江州来!」

  「死丫头!」程宗扬把手边的事一下全抛到九霄云外,大叫一声,撒腿朝后
面的厢房奔去。

  小紫穿着一袭锦袄,由于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镶了一道狐毛,白绒绒的狐毛
衬着白玉般的面颊,就像一个精巧的玉人。她双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门边,
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扬冲过去张开双臂,还没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惨叫一声,「哎哟!」

  小紫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程宗扬顾不上喊痛,抱着脚一边跳一边叫:
「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哎呀,我的脚……」

  身后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公子!」

  程宗扬扭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长伯!彪子!哈,是你们两个!彪子,
你气色看着不错啊!长伯,听说你被一个和尚打伤了,你行啊,脸都丢到天竺去
了。」

  吴三桂嘿嘿笑了两声,「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让我撞见那秃驴,非把他的光
头凿个洞出来!」

  易彪比刚从北府兵出来时精神好了许多,「我和老吴接到公子的书信,就赶
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来了筠州,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赶到。」

  程宗扬开怀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们说一声,给周老板告个罪,今
晚就不去叨扰了,咱们自家兄弟一起守岁!」

  吴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头和祁远等人见面。程宗扬转身抱住小紫,先狠狠
亲了一口,「死丫头,想死我了!喂,你不用闻了,这几天我忙得跟狗一样,什
么女人都没碰过!」

  小紫哂道:「好没用哦,来了这么些天,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让人一点心情都没有。你说都是女人,为什么
差别这么大呢?天底下女人那么多,哪儿有像我的死丫头这样,又香又甜又水灵
的。」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把脸凑过去,「再亲一个。」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拨到一边。

  程宗扬扭过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那女子坐在一只箱子旁边,这会儿
款款站起身,体态丰润,风姿秾艳,正是自己从黑魔海囚牢带回来的梦娘。

  「原来是梦娘,看起来又漂亮了啊,哈哈!」

  「阿梦。」小紫娇声道:「那边有香蕉,你吃一个吧。」

  梦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艳的红唇间来回进出,渐渐变得湿润。她
吞吐的动作温柔而细致,艳丽而柔润的唇舌优雅地舔舐着,充满性感的风韵。

  程宗扬惊奇地说道:「哇,她竟然这样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吗?」

  「谁知道哪个傻瓜教的。」小紫笑吟吟道:「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
蕉,程头儿,你想不想看啊?」

  程宗扬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只是逗逗她,又没干别的,不信
你问她。」

  「我才不问呢。」小紫笑道:「我一会儿告诉她,再吃香蕉,最后一口用力
咬就是了。」

  「死丫头,你也太坏了!」程宗扬抱着小紫道:「萧五和臧修怎么没来?」

  「他们有事,走不开。」

  「宋军攻城了吗?」程宗扬急忙道:「情形怎么样?」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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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5:26 #155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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