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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瓮中捉鳖

  看到敌寇拉出铁丝网,任怀亮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吐着嘴里
的灰尘,一边叫道:「好东西!孩儿们!拿我的斧头来!」

  桑怿默不作声,坐骑却越奔越快,迅速超过最前面几名骑兵,一路绝尘。在
距离铁丝网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一兜坐骑,战马侧向一边,贴着铁丝网横向奔
驰。

  如果是任福前来破阵,肯定是以强对强,强行破开铁丝网,与敌寇厮杀。但
桑怿并不急于进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敌寇,给主将争取布阵的时间。敌寇
既然用铁丝网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闯?

  但星月湖贼寇显然不愿意让他这样巡视下去。山梁上,一队手持长枪的敌寇
刚刚现身,便风一般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尺的地方,各
自挺起长矛,用矛尾点住地面一弹,轻易越过铁丝网。

  桑怿眼睛眯缝起来,这些敌寇用的长枪居然都是白蜡杆。六朝的制式长枪,
对枪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蜡杆却是柔韧异常,最好的材质甚至能弯成环形
而不断。由于白蜡杆的柔韧性,以往军中攻坚斗强见长的枪法全都不再适用,更
多的向内家枪法偏移。宋军擅使内家枪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杨家的杨家枪便是
其中翘楚,可一次撞见数十名内家枪的高手,以桑怿的早有准备,也大出意料。

  对面一名敌寇轻捷地越过铁丝网,双足一落地,就像钉子般钉在地上,显露
出高明的身法。桑怿一挟马腹,坐骑陡然加速,那名敌寇上身一摆,身随其足,
臂随其身,腕随其臂,枪锋流星般刺出,已经达到全身力道合而为一的境界。

  桑怿长剑掠出,鸿毛般沾在敌寇的白蜡枪身上。修长如玉的白蜡杆被长剑一
沾,枪身怒龙般翻滚起来,在尺许的范围内盘旋突刺。双方交手,还是桑怿牢牢
占了上风,无论那敌寇怎样甩动长枪,剑锋都稳稳贴住白蜡杆,朝他手指削去。

  剑锋触指的刹那,敌寇双臂一振,白蜡枪身猛然弯曲如弓,接着他双手放开
枪身,挽住长枪上端,弓状的枪身瞬间弹直,枪尾直刺桑怿的小腹。

  一柄铁简忽然递出,重重敲在枪尾的部位。桑怿虽然换了铁简,却还是当成
铁尺来用,这一击倾注了他九成功力,对面的敌寇脸色一红,向后退开。桑怿的
鸿飞剑羽毛般飞起,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敌寇喉咙抹去。

  「叮」的一声,一件硬物格住剑锋。那兵刃顶端弯如新月,往下平直狭长,
两侧弯出,犹如银翼,却是一柄奇异的翼钩。

  胯下的坐骑哀鸣一声,跪倒在地。桑怿腿不弯,膝不屈,便从鞍上弹起。他
将铁简悬在左腕上,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两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
悦的金铁声。

  「玄驹斯明信?」

  对面的汉子穿着黑色的军服,肩上银星璀璨,只是脸色仍然阴沉,虽然近在
咫尺,整个人却像罩在军服内的一团幽灵,飘浮不定。

  用程宗扬后来的话说:别人穿上你们这身军服,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四哥这
身衣服一穿,活脱脱就是个地狱来的盖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头追了我这么久,今日好让你得偿宿愿。」

  桑怿慢慢道:「你和云骖卢景这些年作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给你说吧?桑
某自请军职,便是要捕你二人归案。」

  斯明信发出一声冷笑,「你追了我这么多年,连屁都吃不到,还恬着脸大言
不惭。若论杀的人,你桑怿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杀,都是证据确凿的犯奸之辈。斯中校十余年来滥杀无辜,虽
然事出有因,但你的翼钩下冤屈了何止一条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帅受的冤枉还少么?桑捕头,废话少说,看你的剑厉害还
是我的翼钩厉害。」

  随桑怿杀来的一营宋军已经与敌寇战在一处,桑怿却仿佛与高手斗剑,从容
不迫地摆出起手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的幽魂被军服带着向
前移动。

  虽然是烈日下,桑怿仍不禁颈后生寒,忍不住去看他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
一声低笑,「桑捕头想给你们任将军争取时间,主意虽好,却是晚了。」

  右侧的山梁上,星月湖第六营的军旗高高竖起,接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出现
在战旗下,他虽然穿着军服,但那种风流倜傥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就像一个潇
洒出尘的贵公子,来战场度假的。

  那个公子哥儿望着远处岳字大纛的摆动方向,露出动人的笑容,然后张嘴就
像个兵痞一样大爆粗口,「奶奶的!终于轮到老子了!」

  萧遥逸踢开旁边大车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长近两尺的铁橛子,然后扯着铁丝
网,从山梁上一跃而下。

  山梁高近两丈,萧遥逸这一跃却掠出近五丈,仿佛一只云鹤朝着第五军的军
旗扑去。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萧遥逸崭新的军服上就溅上鲜血,他左手扯着铁
丝网,右手抢过一杆大枪,蛟龙般朝宋军阵中直杀进去。几名躲闪不及的军士被
布满锐刺的铁丝网带到,立刻遍体鳞伤。

  高瘦的石之隼紧跟在他身后,两只大袖不断扬起,打出各种暗器。臧修抱着
雷霆战刀,和杜元胜分列左右,一个刀如雷霆,一个枪如电闪,沿着不断拉长的
铁丝网硬生生将宋军从中断开。

  指挥使刘肃战死,第五军在虞侯刘钧的指挥下匆忙结阵,这时阵脚未稳,就
被这群虎狼杀入阵中,还未组织好的阵型立刻被冲散。好水川宽度不过百余步,
萧遥逸脚不停歇,只几个呼吸间就杀了个对穿,然后飞身而起,将铁橛钉在对面
的崖壁上。在他身后,一道长逾百步的环状铁丝网来回滚动着,横在谷中,上面
的尖刺还挂着宋军的衣甲和血迹。

  徐永和苏骁同时掠出,隔着十步的距离,又拉出一道铁丝网。龙卫左厢第五
军混乱中被两道铁丝网拦腰截断,中间留出一片空白。紧接着,臧修的一连随即
占据空处,依靠两道半人高的铁丝网为掩护,将试图合拢的宋军杀退。

  与此同时,远处的崔茂与王韬也分别拉出两道铁丝网,将四个军的龙卫左厢
军截成四段。好水川的形状可以说是一连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军,前后也无
法看到。他们挑选的位置都是龙卫左厢军军旗所在,和萧遥逸一道将第一军、第
六军、第五军从中截开。每道封锁线之间的宋军数量虽然还有一个军,却分属两
个不同的都指挥使,让宋军的指挥更加混乱。只有落在最后面的第四军还保持完
整,但都指挥使常鼎却被拦截在第五军的区域内。

  任福这时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车中,除了第一辆装着一枪三剑箭,其余十四
辆大车上装的全都是铁丝网。其中两道被孟非卿用来封锁谷口,其余十二道都用
来截断自己的四个军。

  三道封锁线这时都已经拉出四层布满尖刺的环状铁网,在宋军的队伍中扩出
三十多步的无人区。敌寇布下这道死亡线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闯过去,却千
难万难。

  宋军阵型已经被彻底冲乱,任福当机立断,「全军弃阵!向左翼突围!」

  好水川之战最惨烈的一幕开始出现,宋军不顾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扑。但敌寇
居高临下,弓箭、机炮、碎石……各种准备好的军事物资不断倾泄下来。尤其是
他们抛出的石蒺藜——一种宋军从未见过的防具,由四根不规则的枝状物组成,
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长近尺许,落到地上三面朝下,一面朝上,质地非铁非木,
却与石头差不多,与铁丝网一道构成一片难以逾越的障碍。有军士费尽力气将石
蒺藜砸开,却发现石头里面包着尖硬的铁枝。

  恐惧在宋军中蔓延,他们追逐敌寇超过四十里,已经人困马乏,而敌寇各种
诡异的器具更是让他们一身勇力都没有了用武之处。很快,几支失去都指挥使的
军队就开始混乱。

  任怀亮接过重斧,朝面前的铁丝网劈去。环形的铁丝被斧刃劈得变形,却没
有断开,反而有种劈到空处的失力感,让他难受得想吐血。铁丝网上缠满了细小
的铁刺,想握住根本无处下手。任怀亮咬牙跳下马,朝贴在地面的铁丝又是一记
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冲积来的黄土,铁丝随着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没有断折,反而
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任怀亮气得七窍生烟,整道铁丝网柔中带硬,重斧劈上去
软不受力,可如果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乱刺扯下几块肉来。

  两名宋军用长刀试图把螺旋状的铁环推开,让后面的军士冲过去。但对面的
敌寇长枪一摆,白蜡杆宛如银蛇,从网环中穿过,将一名宋军握刀的手臂刺穿。

  血光飞溅中,刚被推开的铁丝网又摇晃着重新合拢,那名宋军付出一条手臂
的代价,铁丝网却原状不变,似乎在嘲笑宋军的有勇无谋。

  孟非卿坐在山梁上,身后的大纛向左一指,扼守在川上的星月湖军士便聚拢
过去,将蜂拥突围的宋军打退下去。

  桑怿右臂被翼钩划伤,他剑交左手,毫不退让地与斯明信苦斗。斯明信的军
服也破了一处,流出的鲜血让桑怿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对手是活人,并不是没
有形体的鬼魅。

  斯明信双钩犹如一道光网,绕着桑怿飞速转动,鲜血一滴滴从光网上溅出,
桑怿仍然死战不退,死死守住脚下尺许的土地。

  忽然,一阵蹄声响起,山谷右侧的铁丝网分开一线,一匹红鬃烈马出现在视
野中,马上的骑手显露出过人的骑术,操纵坐骑从狭小的缝隙中一闪而过,没有
沾到半点尖刺。女骑手束在脑后的长发飞舞着,洁白的面颊因为川中的血战微微
浮现出兴奋的红晕,眼中露出迷人光彩。

  紧接着十余名敌骑一并驰来,那道令无数宋军饮恨的铁丝网,在他们面前宛
如无物。那些骑手两骑一排,用长枪轻轻一推,布满尖刺的铁环便即分开,骑手
在铁丝网重新弹回的刹那,已经穿过障碍。桑怿自问也能有他们的眼力和精准,
但对铁丝网的弹性没有长时间的接触,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他们做的那般熟练。

  退路被封,前军陷入重围,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桑怿的出招。但看到敌寇的骑
兵,桑怿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他的才能不仅仅限于一个捕快,如果给
他两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好好熟悉自己麾下的士兵,即使困于重围,
桑怿也有信心指挥部下坚守求胜。

  然而他加入龙卫军实在太晚,面对敌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阵,为主
将争取时间。但纵然早有准备,敌寇的强悍也远远超过他的想像。桑怿意识到,
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战,也许就是自己最后一战。

  任怀亮已经放弃去徒劳地攻击铁丝网,眼看那名女骑手冲过来,他狠狠啐了
一口,觉得跟一个娘儿们打架实在丢脸,但又不能不打,只能骂咧咧地跨上马,
迎向敌寇。

  月霜擎出真武剑,朝对面那个年轻人的重斧劈去。任怀亮惊讶无比,剑轻斧
重,这丫头竟然敢和自己硬拚,难道是疯了?

  剑斧相交,任怀亮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那柄真武剑斩在斧上,满蓄的真
气宛如长江大河,一举将他的力道斩开。任怀亮虎口剧震,重斧脱手而出。

  两名亲兵围拢过来,一人刺向马上的女骑手,一人刺向她的坐骑。任怀亮猝
不及防下吃了个大亏,他用流血的手掌拔出佩刀,暴喝声中,朝月霜兜头砍去。

  那匹红鬃烈马屁股后面伸一个满是灰尘的脑袋,秋少君两条腿跑得一点也不
比四条腿的战马慢,就是灰尘太大,让他有点受不了。他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然
后长剑紧贴着马腹刺出,那两名亲兵几乎同时大腿中剑,撞在一处。

  秋少君抹着脸上的灰土,一边叫道:「月姑娘,小心啊……啊!」

  月霜一脚把秋少君踹开,真武剑挑起任怀亮的佩刀,接着一抹,从他颈中掠
过,斩下他的首级,顺手绑在鞍侧。

  任怀亮的尸身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他嘴唇动了动,说的却是,宜
孙,我被一个女人打败了。真够丢脸的啊……

  任福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战死,他指挥第一军和第六军残部三次突围,都
被敌寇打退。崖壁已经被宋军的鲜血染红,却没有一名军士能够活着登上山梁。

  他已经看出敌寇的数量只有两千余人,不及自己一军,可他们占据地势,更
有大纛进行指挥,每次自己组织反击,都被敌寇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打垮。任福
很清楚敌寇的目的——用铁丝网将自己近万军队分割开来,再一块一块吃下去。

  但他除了拚死一战,竟然毫无办法。

  忽然,一面战旗高高挑起,那是星月湖二营的营旗,旗杆上悬着一只首级,
正是第一军指挥使桑怿。任福知道被分割的第一军已经完了,桑怿拚死给自己争
取的时间,却被几道铁丝网完全粉碎。

  斯明信与卢景联手,才这么快斩杀桑怿。随着孟非卿直属营的白蜡枪兵连和
他的二营投入战场,不到一刻钟,被分割出的第一军千余名士卒就在数百名星月
湖精锐的攻击下溃不成军。许多宋军士卒试图冲过铁丝网,但他们强行碾平第一
道铁丝网就付出无数血肉的代价。不少人模仿敌寇拨开铁丝网的动作,却被夹在
中间。紧接着敌寇的骑兵和枪兵并肩涌来,抵挡不住的宋军接连退却,拥挤中,
越来越多的士卒被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

  守在铁丝网中间的敌寇拉开第二道铁丝网,几名骑兵甩出钩子,将横向铺开
的铁丝网拉成纵向,大批宋军被困在崖壁和铁丝网之间,虽然还在挣扎,但已经
失去战斗力。如果敌寇用机炮齐射,这些宋军只怕无一幸免,但敌寇并没有开始
屠杀,而是用铁丝网清出一条通道,护着中间的骑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军。

  任福身边是第一军和第六军残部,由于刚才的强攻,两千余名士卒已经半数
带伤。他们面前还横着两层铁丝网,前军已经溃败,大都被堵在崖壁下面狭窄的
角落里,无力再战。敌寇却不断增兵,紧接着,对面山梁上一队挽着长弓的黑衣
敌寇投入战场。

  任福将近千军士分成十队,盾手在前掩护,弓手还击。宋军的弓手一向是倚
多为胜,只要能开得强弓就是好弓手,至于准头,几千支箭飞出去,总能射中几
个,百步穿杨的箭术太过奢侈。然而敌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开始劲射,区区九
十张硬弓,竟然对宋军造成几乎相同数量的伤亡。

  任福叹了口气,「我知道刘平是怎么败的了。」说着他挺起胸膛,厉声道:
「星月湖的贼寇想吃掉我这两万人,也没那么容易!」

  他身边的亲兵齐声高呼,一面把龙卫军左厢主将的大纛高高举起。

  敖润拿着铁弓,紧张地盯着谷中的战况。眼看有宋军逼近月霜,敖润急忙挽
弓将那名宋军射倒,一边大叫道:「月队长,小心啊!」

  月霜远远朝他挑起拇指,敖润一张大嘴顿时笑得合不拢,「有我老敖在,你
就放心吧!哈哈……啊!」

  程宗扬一脚踹在敖润膝弯,那佣兵汉子「扑通」栽倒,险些跌个狗吃屎。敖
润还没来得及叫骂,两支羽箭就从他头顶射过。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敖队长,让你带人堵着宋军,你倒好,就记得拍月
丫头马屁,你瞧瞧人家马屁股后面,高手还少吗?」

  敖润后怕地摸摸脑袋,一边讪笑道:「都是一个队里出来的,多看了两眼。
老程,你别多想啊。」

  程宗扬笑咪咪道:「睡都睡过了,我还多想什么呢?」

  敖润眼睛一下瞪圆了,「程头儿!真的假的?」

  「我还骗你?」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她自己找上门来的。瞧瞧,有什么不
一样吗?」

  敖润看了半晌,「好像……没有啊……」

  「亏你还是见多识广呢,这都看不出来?瞧瞧她的脸,有这么红过吗?再看
看她的招术,修为是不是高了一大截?」

  「还真是啊!怎么一眨眼,月队长的这身功夫都赶上老敖了呢?」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我干的。」

  敖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干的?」

  程宗扬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朝月霜比了个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势。

  敖润瞠目结舌,远处的月霜气得脸色煞白,也不看前面的宋军,便纵马直扑
过来。

  程宗扬感觉自己要有心脏病,这会儿肯定得犯了。月丫头,你也太疯了吧?

  任福的中军你都敢闯啊!

  「秋小子!还不拦住她!」

  秋少君狼狈地跟在后面,他身上倒是没有伤,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
尺码,大概都是同一个人的。

  「不行啊,她光踢我。」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给我作证啊,那天真不
是我把她床弄湿的。我来的时候,床上就湿了一大片……哎哟!」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虫小子啊虫小子,你就算是处男,也不
能一点常识都没有吧?被月丫头活活踢死都活该!

  月霜涨红了脸,拚命催马。忽然宋军冲出一骑,他从腰间解下一只流星,在
头顶抖开,拦住月霜的去路。

  萧遥逸在宋军阵中冲杀了两遍,这会儿正躺在地上装死人,顺便养足体力。

  见到那将领,他立刻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第六军指挥使王庆!他是我
的!谁跟我抢我日他祖宗!」

  「啪」的一声,卢景在他脑后拍了一把,横眉竖目地骂道:「这死孩子,怎
么就不学一点好呢?你们萧家也是世家,有他妈你这种满口粗话的吗?」

  「五哥你轻点!」萧遥逸不服气地嘟囔道:「你们卢家也是世家,我的脏话
可都是跟你学的。」

  「少啰嗦,去把王庆砍了!」

  「是!」萧遥逸大叫一声,朝川中跃去。

  程宗扬笑道:「卢五哥不装瞎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卢景道:「你的人马呢?」

  「全投进去了。」程宗扬指着下面的战场道:「臧修和徐永带领一营,拦截
宋军。杜元胜和苏骁领着六营以攻代守,冲击敌阵。我们这里位于中间,前面有
两个半军,后面有一个半军,压力最大。卢五哥,这铁丝网虽然好,但有点太狠
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一条生路都不留,这些宋军拼起命来,咱们的伤亡也
不会小了。」

  「龙卫左厢有四个军近在咫尺,此时距离他们的主营定川寨也不过四十里,
留出一条生路,被围的就是我们这支孤军了。」

  「老匡他们怎么样啊?武英他们四个军离这里顶多两三里,这边打得天翻地
覆,老匡他们真能保证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吗?」

  卢景注视着远处的宋军旗帜,「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疑心。」

  忽然山梁上传来一阵欢呼。萧遥逸跨在王庆的坐骑上,嘴里横咬着一柄滴血
的快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将王庆的头颅高高举起。至于月霜,这会儿已经被
她的部下拦住,与任福的中军边战边退。

  「老八身手见涨,我和四哥联手才杀了桑怿,他自己就把王庆斩在马下。」

  「王庆好像受了伤。」程宗扬看了一会儿,「是石团长暗中出手了。」

  卢景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团长这回真够卖命的。你不知道吧,他
的雪隼团最大的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扬看了卢景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问道:「帛氏和岳帅有仇吗?」

  「据我所知……」卢景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

  程宗扬呼了口气,「这么说,石团长对我们星月湖至少没有恶意了?」

  「难说。」卢景道:「雪隼佣兵团暗地里与龙宸有不少来往。」

  程宗扬想起虞氏那对姊妹花,难道老石跟她们有一腿,过来报仇的?看样子
也不像啊。雪隼佣兵团总共一千多人,这下就拉来六百,为了月霜,把家底都赔
进去,怎么算都划不着。

  「龙卫左厢四个军已经死了三个军指挥使,只要杀掉任福,这一战就胜了一
半。」

  「五哥准备亲自出手?」

  「用不着。」卢景朝北边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军时他与
艺哥较量过,还略胜一筹。要对付他,恐怕要孟老大亲自出手了。」

  被截成四段的宋军各自为战,最前面的第一军残部已经被击溃。崔茂与王韬
各带着一个营,与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军刀的二团直属营联手,将任福背后的第
六军、第五军残部一扫而空。这时任福的四个军还剩下两个半军,接近六千人的
实力,但第四军和一半的第五军都被挡在最后,与任福的中军隔着两道一共八层
铁丝网。任福身边只剩下千余能战之士,他面对的却是星月湖六个营。

  星月湖大营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个营使用制式装备,刀、盾、矛全部统一
制作,另外允许每人携带一件自己惯用的防身武器。这样只需要一种成套的制式
装备,六个营的军士都能通用。例外的是两个直属营。侯玄的直属营自己见过,
全部使用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的御林军刀,战斗中盘旋进击,杀伤力惊
人。而孟老大的直属营是唯一佩弓的部队,长枪全是修长如玉的白蜡杆。

  六朝中,真正的强军人数都不多,秦国的锐士不足两千,汉国最精锐的幽州
突骑不过四千人;晋国北府兵虽然有五万人,其中的精锐只有三千;唐国第一强
军玄甲精骑,数量最多时也不到四千,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
星月湖大营的两千余人已经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战,星月湖大营投入三个营,不到八百人,重创刘平六千军队。好
水川一战,星月湖大营全军出动,在占据地形的优势下,以两个营防守,六个营
出击,逐一吃掉被分割开的宋军,敌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胜更是轻而易举。

  龙卫军最大的弱点是没有装备神臂弓,但宋军装备神臂弓的部队本就不多,
这次只有捧日军装备了四个营,剩余的弓弩在崎岖的山谷中根本无法施展,好水
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叠加,弓箭没办法拐弯,一大半射到崖壁上,还有一小半
则射中了己军。

  任福带领残兵,再次反扑,可敌寇隔着铁丝网,仅利用弓箭就击退了宋军的
攻击。任福的盔甲成为敌寇的首选目标,他坐骑首先被射死,接着自己也同时中
了十余箭,好在有瘊子甲防护,没有伤到致命的部位。

  任福缓缓站起来,握着他的四刃铁简指着对面的敌寇,厉声道:「贼子!敢
与我任福决战么!」

  「战就战!」那名女骑手挺剑道:「你若敢就来吧!」

  任福放声大笑,「我任福从军二十年,大小数十战,却让一个女流之辈看扁
了!」笑声中他左足一顿,十几步外的红鬃烈马铁蹄一软,几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缰绳,坐骑转了半圈,稳住身形。任福笑声忽然断绝,虎目盯
着她鞍侧那只首级,半晌后放声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尽于此!又有何
憾!兀那女子!拿命来!」

  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铁简就划过一道弯弧,击向月霜
的额头。月霜寸步不让,真武剑光华大作,与任福硬拚一记。任福的亲兵随主将
冲来,被月霜属下的军士尽数挡下,双方一场混战。

  程宗扬把急得冒火的敖润扔在山梁上,自己溜进川内,找到萧遥逸,「小狐
狸,那条老狐狸露出尾巴了吗?」

  萧遥逸低声道:「没有。如果不是他私下窥视月姑娘,我会认为他是真心来
江州助战的。」

  连小狐狸都这么说,看来石之隼确实是盼着自己一方赢。不然他这时反水,
只要让开路,让宋军从川中出来,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战了。

  程宗扬打量着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么用心,萧遥逸忽然道:「任福还是很
有几下子的,月姑娘只怕赢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帮帮她?」

  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这么多大哥在场,还能让月丫头吃亏了?我要进
去帮忙,说不定脸上先挨任将军一简,背后再挨月丫头一剑。」

  萧遥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你们到底结了什么仇?」

  程宗扬叹了口气,「因爱成恨吧。」

  萧遥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般,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程兄,你干脆打
死我吧……糟糕!」

  萧遥逸猛地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场中形势大变,任福从月霜的剑影中脱
身而出,一简将她的坐骑打得脑浆迸裂,接着从丹田发出一声虎吼。月霜坐骑踣
地,正待跃身离马,忽然听到这声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剑一晃,露出一个
细微的破绽。

  任福猱身而入,挥简朝月霜颈中击去,厉声暴喝道:「一报还一报!一头还
一头!」

  斯明信幻影般掠来,翼钩交错锁向任福的喉咙,卢景腰间飞出一只精钢打制
的妖爪,直抓任福的脚踝。任福雄壮的身躯忽然一震,那身由精铁冷锻而成的瘊
子甲轰然破碎,铁盾般将翼钩和妖爪格开。

  斯明信和卢景出手无功,崔茂和王韬在后面阻击第四军的攻击,无法回援,
眼看月霜就要丧命在任福铁简下,秋少君突然从马屁股后面伸出头,「喂,我要
刺你眼睛了!」

  少阳剑低鸣一声,宛如一点星光射向任福的左眼。任福头颅微微一偏,避开
剑锋,铁简加速挥落,忽然他浑身一震,铁简仿佛击在沸腾的铁水中,一瞬间变
得滚烫。

  秋少君与月霜同时出掌,掌中一阴一阳两条太极鱼旋转追逐,硬生生将他的
铁简挡住。

  「太乙真宗!」任福朗笑道:「任某便代王珪王指挥使清理门户!杀掉你们
这对狗男女!」

  秋少君道:「我是处男!」

  月霜恼道:「放屁!」

  任福铁简盘舞,将两人笼罩在铁简重重密影中,一边冷笑道:「你这女子早
已非处子之……」

  忽然一支长枪飞来,那长枪悄无声息,任福完全没有生出半点感应,等他发
觉,枪锋已经及体,从他左颊直贯而入。任福痛哼一声,一把握住枪杆,格的一
声拧断。然后用断枪朝秋少君一甩,回肘打在月霜腰间。

  眼看着月霜朝自己飞来,程宗扬大叫不妙,任福这一击其实是借物打力,被
他击中的月霜并没有受多少伤,目标是掷枪的自己。自己如果去接,就等于与任
福硬拚一记,后果难料。如果不接,结果就很简单了,月霜摔到地上,肯定立刻
死翘翘。

  程宗扬掷枪的手段是活用了生死根,这场大战谷中的死气虽然比自己想像的
要少,但死者大都是真元充沛的高手,质量相当不错。刚才任福大展神威,将斯
明信、卢景、秋少君的救援尽数格开,程宗扬就留心留了一股死气没有转化,而
是把它附在枪上,果然以任福的修为,也对附着死气的这记冷枪没有察觉,被自
己一枪贯颊。

  任福当年奇袭白豹,是禁军有数的高手,这一接,相当于受他全力一击,自
己能不能撑得住,实在是很可疑。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要袖手旁观,眼看着月
丫头吧叽一声在自己脚边摔得拼不起来,自己也不用再混了。

  程宗扬硬起头皮,张臂把月霜抱住,然后就见他整个人像球一般往后滚去,
一直滚出十余步,硬生生碾过一层铁丝网,在上面留下一串碎衣血肉,最后头下
脚上撞在第二层铁丝网上才停住。

  程宗扬抱住月霜,以一个半倒立的姿势挂在铁丝网,半晌才叫道:「我干!
铁丝网上也带毒!岳鸟人,你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风般冲过来,先七手八脚地抢出月霜,看看她只是被铁丝网挂伤两
处,并无大碍,这才把程宗扬拖起来。

  程宗扬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先救她!」

  萧遥逸道:「听你骂人中气那么十足,我就知道我亲哥没事。」

  「还没事?你看我背上还有没有好肉!还有毒!扎你一下试试!」

  「你以为我没挨过?」萧遥逸叫道:「那年我溜到营外去偷老乡的鸡吃,回
来就掉到铁丝网里面,我喊救命都没人理,一群人在旁边看我笑话,让我在床上
躺了半个月,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斯明信冷笑道:「岳帅好不容易才从大秦引来的种鸡,却让你给吃了,躺半
个月都是轻的!」

  「你们少废话了。」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觉得这毒都快攻到我的心
脉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儿去了?」

  卢景妖爪飞舞,与任福斗得正急。任福虽然血流满面,身形却如渊停岳峙,
稳如泰山。忽然两人一触即分,卢景左腕垂下,似乎受了伤,任福臂上也多了一
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亲兵队长刘进抱住他的腰,嘶声道:「将军!大有为之身!」

  任福颊上中枪,说话含糊不清,意思却是分明,「我任福身为大将,兵败,
自当以死报国!」说着他腾身在崖壁上一点,跃上山梁,挥起四刃铁简,将两名
佣兵头颅打得粉碎。

  残余的士卒呐喊着抢过来,任福铁简狂舞,硬生生在乱军丛中夺下一片立足
之地。等苏骁带人替下雇佣兵,将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经有百余名宋军从这个缺
口成功突围。

  任福铁简已折,遍体血污,他长笑一声,「岳帅!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与
你一决雌雄!」说着他一手扼住喉咙,将自己喉骨拧碎。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诸军都指挥使刘肃、桑怿、王庆、任福先后战死,残余
的宋军虽多,也无力还击。星月湖军士抢走任福的大纛,便迅速退出战斗,朝北
侧转移。厮杀声渐渐止歇,十几道铁丝网间,沾满了伤兵、死马的血肉,崖壁钉
满箭矢,折断的长枪和遗落的长刀满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    ***    ***    ***

  武英的第三军正行进在距离主将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却根本不知道旁边正
在进行的激战。派遣在高处了望的士卒不断传来讯息,任将军的大纛仍在,除了
鸟雀飞过天空的声音,就只有行军的马蹄和脚步声。

  武英低头想了一会儿,「与王都指挥使联络。」

  不多时,传信的士卒奔回,「禀将军!王都指挥使命属下回报,王都指挥使
刚才占卜一卦,为大凶之兆,请三路合军。」

  武英抬起头,「朱兄?」

  朱观立刻道:「合兵!说实话,这么静,我也有些心惊肉跳。任将军的大纛
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们移兵一处。」

  紧接着几名士卒接连奔来,「禀将军!发现大批敌寇!」

  「敌寇已占据侧面高地。」

  「敌寇多有伤员,似乎刚经过恶战!」

  「敌寇开始列阵,距我军只有二百余步。」

  就在这时,前方坳处转过一骑。铁黑色的战马上,一名高大的壮汉半眯着眼
睛,仿佛刚睡了一觉般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呵欠,摘下军帽抓了抓头发,「龙卫
军真是不经打啊。不知道葛怀敏跟他老子比起来谁厉害。」

  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大声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来了。朱兄,你这一仗败得不冤。」

  武英道:「未经一战,何谈胜负?侯将军,武某入宋未久,久闻星月湖八骏
威名,却无缘一会。」

  侯玄用军帽拂了拂肩上的银星,「中校。不是将军。不瞒你说,刚从军那会
儿,我作梦都想当将军。结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贾师宪阴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
不了职。唔,已经十六年了。我一个放牛娃出身,当个官容易吗?挡我官路,仇
深似海啊。」

  朱观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还没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军。」

  武英点了点头,「我率人冲杀,你在后面结阵。」

  朱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建议全军撤退。」

  武英惊道:「不战而退?」

  朱观苦笑道:「我和他们一起打过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现一个,这一仗就败
了五成。两人齐出,肯定是有了十分胜算。我老朱不怕死,可不能让手下的儿郎
白送了性命。」

  「朱将军此言差矣。」旁边一名文官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若退,我
军必定大溃。敌寇既然恶战在先,请立即布阵,并召赵津、王珪军策应!」

  武英道:「耿通判说的是!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远处侯玄微微一笑,把军帽扣在头上,然后一挟马腹,坐骑直奔过来。他鞍
前横放的玄武槊长一丈八尺,三尺槊锋不知饮过多少鲜血,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武英皱起眉,「他要做什么?」

  朱观道:「单骑破阵。」

  武英环顾左右,「此处众将云集,他也敢来?李禹亨!」

  身后一名将领挽起雕弓,策马上前。他一手连珠箭精妙之极,用尾指和无名
指夹住箭羽,然后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连,宛如一条长线朝来骑射去。

  侯玄赞了声:「好箭法!」在坐骑上一仰身,避开箭矢,接着抬手一捞,拽
住最后一支箭的尾羽,屈指弹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着他慢慢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自
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气,悠然道:「要杀人,一支箭就够了。」

  朱观叹了一声,「武将军,请诸将散开吧。这厮的玄武槊酷烈之极,只有靠
坚阵才能挡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堕了士气!」

  武英身为客卿,处处都要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军制式武器,
柄长一丈,斧轮长二尺,专门用来破敌摧阵。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还是短了
许多。

  侯玄越逼越近,转眼就闯入最前面一营宋军中。营指挥使刚拔刀呼战,就被
槊锋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长槊墨浪般翻滚着,顷刻间连杀七人,在阵中趟出一
条血路。

  果然是猛将,较之王珪也不遑多让。武英凝神戒备,接着策骑向前,与侯玄
错马而过。忽然一股巨力涌来,腰侧仿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武英脱鞍跌出,腰
侧已经被槊锋刺透。

  武英捂住腰间的伤口,盯着那匹铁黑色的战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这时诸将
齐聚,还没有来得及返还。随着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扑,都虞侯李简、訾赟,营指
挥使郑业、陈泰、沈合……纷纷跌下马来。连朱观身边两名亲兵也被刺死,朱观
长叹一声,拨马便走。

  当日星月湖大营还在宋军序列的时候,朱观还是个低级武官,与孟非卿和侯
玄是相熟已久。八骏之中,天驷侯玄的勇武之名还在铁骊孟非卿之上,实在是因
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时候太少。他现在既然也来了,朱观对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不
抱任何希望了。

  朱观唤来自己的第二军,下令向东南退却。这时第七军的都指挥使赵津已经
移兵过来,看到宋军一片混乱,不由大惊,立即率军投入战斗。他的第七军是全
骑兵,没有步卒辅助,根本无阵可结。可当他移师过来,正撞见一匹铁黑色的战
马从重围中杀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着都指挥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将他刺落马下,接手也不看他
生死,便绝尘而去。

  武英重伤难起,喘着气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傅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寻王珪王都指挥使。」

  武英呼了口气,「侯玄虽勇,未必能胜得过王珪。我军损失如何?」

  「李简、訾赟两位都虞侯战死,五位营指挥使四人战死,一人重伤。」

  武英沉默片刻,「悔不听朱将军之言。如今诸将皆死,君可随朱将军一并回
师。」

  耿傅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将军尽管休息,这里有耿某在!」

  说着耿傅拔出武英的佩剑,挺身道:「诸军听令!步卒全部占据高处,让开
道路。命第七军骑兵上前。传令召集第三军所有都头,第七军五位营指挥使。胜
负在此一举,诸君努力!」

  星月湖军士没想到会在一支指挥官几乎全灭的宋军面前碰上硬骨头。侯玄一
番袭杀,只挑着将领出手,武英的第三军中军职最高的只剩下都头,赵津的第七
军也只剩下营指挥使。看到宋军就要崩溃,却又逐步稳住了。竟然是一个文官仗
剑在前,指挥步骑与星月湖的精锐展开对攻。

  程宗扬被送到后方疗伤解毒,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刚被抬起营
帐,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伤并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时无法起身。程宗扬一见到月
霜,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月丫头,每次打仗都要我来救!从大草原到瓠山,
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过你多少次了?你武功那么差,少出一次头会死
吗?次次都让我给你擦屁股!是不是有瘾啊!」

  同样是中毒,月霜的状况就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没有力气这么骂回来。她脸
色苍白,咬着牙微微发抖,半晌才勉强道:「你个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过,你骂我畜牲,那你算什么?兽交啊!好吧好
吧,我是强奸过你一次,可你也强奸过我,对不对?你要觉得吃亏,再强奸我一
次好了。」

  月霜脸色时红时白,拚命拿起手边的真武剑,朝程宗扬刺去。

  她动作极慢,几次程宗扬都以为她会拿不稳,把剑掉在地上。但她手颤得像
抽风一样,居然还把剑递到自己铺上。那丫头的力气连被褥都刺不透,贴着被子
下面的缝隙,一点一点伸进来。

  程宗扬寒毛直竖,自己的伤都在背后,这会儿是趴着,月霜那死丫头剑尖正
对着自己腹下,就算她没有力气去割,随便一搅,自己的命根子就算毁到她手里
了。

  「月丫头,别乱来。」程宗扬柔声道:「那可是你的解药啊……你下半辈子
的幸福,还有我下半辈子的幸福,都在你一念之间……大家这么熟了,都理性一
点,你说好不好?」

  月霜咬牙道:「不好!」

  「呃……呃……哦!」程宗扬翻着白眼,身体抽动着,发出低哑的惨叫,然
后一头栽倒。

  月霜浑身的力气都仿佛消失了,她挽着真武剑,脑中一片空白,突然间眼眶
一红,泪水涌了出来,发出低微的泣声。

  忽然间,程宗扬爬起来,拉开被子,看着身下刺穿的褥子,然后叫道:「月
丫头,你玩真的啊!刺这么深!」

  月霜哭声一滞,抬起眼睛。程宗扬把真武剑踢到一边,然后掀开她的被子,
朝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把,「月丫头,太过分了吧?」

  月霜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带着晶莹的泪珠,愕然道:「你不是中毒了吗?」

  「你爹那个鸟人都死了这么多年,用的毒早过期了。倒是卢五哥的解毒药太
霸道,才让人动弹不得。他们怕你中毒,多上了几份,要不你这点伤还会爬不起
来?」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打她的屁股。忽然停下手,琢磨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吹
着气小声道:「月丫头,刚才说给你擦屁股,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你猜是什
么……」

  「住……住手……」

  「就是给你擦屁股啊!」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她裤子扒下来。

  「来人……」

  「所有人都去截击宋军了,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哇,月丫头,你的屁股
越来越白嫩了呢。」

  军服的长裤下面,露出一只白玉般的雪臀。几天不见,月霜的臀部似乎丰腴
了一些,曲线显得更加圆润而饱满。白腻的肌肤又细又嫩,臀沟微微张开,因为
她一直在骑马作战,雪滑的臀肉被马鞍磨得有些发红。

  「滚开……」

  月霜胴体忽然一颤,感觉到一个火热的物体伸到自己的臀间,在光润的臀沟
上下滑动。

  程宗扬吸收了满川的死气,阳精正亢奋之极。他挺着阳具,用龟头在月霜滑
嫩的臀肉内挑弄着,还故意顶了顶她柔嫩小巧的菊孔。月霜浑身一僵,连呼吸都
屏住了。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然后把龟头顶到她娇腻的穴口,他没有挺身而入,而是
松开支撑的手臂,利用身体的重量,挺着阳具,把硬梆梆的肉棒挤到她蜜穴内。

  月霜竭力挣扎,但她力气小得就像只可爱的猫咪,倒是她摆动屁股,阻止自
己进入的动作,让自己感受到莫大的快感。程宗扬干脆保持着月丫头能够摆动屁
股的深度,把阳具停在她嫩穴内,感受她蜜肉柔腻的磨擦。

  月霜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察觉了他的企图,身子僵硬着不再动作。程宗扬嘿
嘿笑了两声,阳具一挺,给她来个尽根而入。「几天不见,你这身子更水嫩了。
喂,月丫头,你刚才为什么掉眼泪了?」

  月霜咬着唇瓣,一声不响。刚才流出的泪水还沾在面孔上,眼圈又红又肿。

  程宗扬从她身上翻出那副墨镜,替她戴上,遮住她的泪眼。一边笑道:「这
一招叫蝉附,可是你们太乙真宗的正宗功夫。你看咱们像不像两只蝉?我在上面
用大肉棒干你的小肉洞,你在下面用小肉洞裹住我的大肉棒。人在人上,肉在肉
中,出出进进,其乐无穷……」

  「月姑娘!」秋少君在外面喊了一声,便钻了进来,结果一脚踏住掉在地上
的真武剑,又像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程宗扬急忙拉过被子,把自己和月霜牢牢盖住。秋少君惊魂甫定,挽着剑进
来道:「月姑娘,你的剑怎么掉地上了?」说着他猛地张大嘴巴。

  月霜曲着玉颈,伏在狼皮褥上,娇美的面孔上戴着一只墨镜。在她身后,程
宗扬紧贴着她的背脊,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秋少君不解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沉声道:「我正帮月姑娘推血过宫。」

  秋少君叫道:「骗谁啊!推血过宫是这样的吗?」他刷的挥出少阳剑,「月
姑娘,我来救你!」

  「滚开!」月霜吃力地说道:「他就是在帮我推血过宫,用得着你管!」

  「哦,是我孟浪了。」秋少君抓了抓头,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啊。」

  程宗扬道:「我帮月姑娘疗伤,不好让人打扰的。」

  「我明白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到这里!」秋少君说着钻出帐篷,四
顾处巡视。

  月霜香肩紧紧绷着,过了一会儿,她冷冷道:「你快一些。」

  「你屁股抬起来一点,我才好用力。」

  「我抬不起来。」

  「垫个枕头你介不介意?」

  「不。谁知道多少人枕过。」

  「那你说用什么?」

  「你要垫,就用马鞍。」

  月霜的红鬃烈马被任福击杀,马鞍却留了下来,这时正放在帐内。程宗扬拿
过来,让她伏在上面。

  月霜吃力抬起腰肢,横卧在马鞍上,那只白嫩的美臀圆圆翘起,像一件优美
的艺术品。臀缝下面,那只被自己捅弄过的嫩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娇腻红嫩的
肉孔。

  程宗扬两手扶着鞍桥,压住月霜的雪臀,感觉就像骑马一样,骑在她圆翘的
屁股上,阳具在她臀内用力肏弄。月霜戴着墨镜,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她没有作
声,一直默默承受着自己在她体内的抽送。

  肉体的欢愉中,溅血的战场仿佛渐渐远去。空旷的原野中,只有陌生而又熟
悉的一男一女,守着天地间孤零零一顶帐篷,激烈而又沉默地彼此交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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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集

                第一章

  江州城南,金明寨,宋军大营。

  一阵强劲的北风吹开厚厚的帐毡,涌入中军大帐,干冷的气流带来刺骨的寒
意,帐内的气氛却如同滚油浇在火上。

  一名姿表雄毅的将领勃然大怒,拍案吼道:「四日前筠州常平仓失火,为何
今日才报至军中?」

  「回将军。」前来报信那名官员微微躬身,然后直起腰,不卑不亢地说道:
「常平仓正月十日夜间失火,下官次日便押运粮食离开筠州,直趋军中,一路不
敢稍停留。」

  「筠州至烈山,沿途均设有兵站,四百余里路程马递两日可达,急脚递一天
便能赶到!军情如火,岂能延误!」

  「下官带有一千余石粮食,六日路程四日走完,不知下官哪里可有错处?」

  那名官员不动声色地说道:「急脚递是御前专用,一日疾行五百里,枢府尚
不得与闻。即使将军有令,下官也不敢动用。」

  发话的武将是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葛怀敏,他身为禁军大将,整个宋国比他
职位高的武将也不过十几个,前来报信的只是筠州一个提举茶马的九品小官,却
敢当面顶撞,不由怒火更盛,高声道:「急脚递本就是军兴之用!你们这些鸟文
官……」

  「怀敏!」坐在上首的主帅夏用和拦住他的话头,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那名文
官说道:「提举一路辛苦。来人啊,请提举到后帐安歇。」

  那官员一拱手,转身离开大帐,对众将的怒火视若无睹。葛怀敏朝案上重重
击了一拳,「一介小吏!朝廷的军务都坏在这帮文官身上!」

  「他官职再小,也是文官!」夏用和沉着脸道:「想让人说你跋扈吗?」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当年狄青狄大帅由边将积功进入枢密院,成为武将中的
第一人,结果不到半年就自请去职,没多久就一病不起,说到底就是怕了这跋扈
二字,忧惧而亡。至于另一位真正跋扈的岳帅,莫须有的罪名,帐内众将多少都
知道一些……

  葛怀敏重重呼了口气,抱拳道:「夏帅!军中粮草已不足三日之用,原以为
今日粮草能够运来,眼下筠州常平仓失火,重新筹措粮草,至少需时半月,即便
将兵站存粮全调上来,也不敷使用。」

  另一名与他平级的将领道:「若军中减食三成,再调集各兵站存粮,半月还
是能撑得过的。就怕筠州官员筹粮不力,迁延时日。」

  夏用和道:「有滕御史判知筠州事,筹粮的事不用尔等操心。」

  这次出征的有四位厢都指挥使,龙卫军左厢任福,右厢葛怀敏,捧日军左厢
刘平,刚才发话的是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他和葛怀敏都坐在下首,而在主帅旁
边,还放着一张交椅,上面坐着一个锦衣人。他缓缓开口道:「任将军出兵已有
两个时辰,可有消息传来?」声音阴柔,却是一名宦官。

  那宦官面色苍白,下巴光溜溜没有胡须,戴着一顶平冠,冠上左右各垂下一
条紫色的貂尾,正中装饰着一只金珰,正是被称为大貂珰的宫中显贵。

  宋国文官与武将之间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在看不起太监这一点上,还是很
有共鸣的。不过对这位宦官,众将没有半点轻视。监军李宪,大貂珰,位居宦官
职位中最高的景福殿使。他虽是太监,却上马拓边降敌,下马精通财政,如今坐
到这个位置,是实打实用功勋铺起来的。

  葛怀敏道:「任将军带了八个军去,便是江州也打下来了。」

  石元孙听出他口气中的不满,打圆场道:「任将军久经战阵,若有消息,定
会派人传来。倒是任将军方才派人送来的一枪三剑箭令人心寒,还请监军上书,
请朝廷彻查八牛弩是不是真的泄露到江州。」

  李宪淡淡道:「这札子自然是要上的。但任将军虽然兵力雄厚,终究是孤军
深入。江州贼寇既然有八牛弩,未必没有别的后手。」他拱了拱手,「还请夏帅
定夺。」

  「曹琮!王仲宝!」夏用和点了两名军都指挥使的名字,「你们各自率军前
去接应。」

  这两名将领都属于刘平的捧日左厢军,主将刘平身死,捧日左厢军从先锋一
下掉到殿后的位置,这些天只能做做筑寨杂役,两人都以为自己的江州之战就此
结束,不会再有立功的机会。夏帅的命令使两人一阵振奋,连忙起身抱拳,「得
令!」

  北风越来越急,乌云四合,天色随之阴暗下来。李宪换了换坐姿,心里的不
安却有增无减。

  任福出兵不过两个时辰,距离不会超过四十里,若是出事,营中的精骑驰援
用不了半个时辰。而且他带的足有八个军,近两万精锐,江州的贼寇即使倾巢而
出,也未必有一万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任福都没有败阵的可能。可李宪仍
然觉得不放心。

  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主将,虽然已经年过七十,夏帅腰背依然挺得笔直,脸
上刀刻般的皱纹看不出半点喜怒。

  不会是北府兵,李宪从夏帅的表情得出这个结论。那么危险会是来自哪里?

     ***    ***    ***    ***

  江州城北四十里,好水川。

  惨烈的战事已接近尾声。星月湖大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解决了任福亲率的
四个军。但面对不足两个军的宋军残部,却意外地打成一场烂仗。

  遭遇星月湖大营时,龙卫左厢军的三个军正合兵一处,诸营将领都集中在主
将身边。侯玄的突袭导致第三军都指挥使武英身负重伤,第七军都指挥使赵津战
死,虞侯李简、訾赟,指挥使李禹亨、郑业、陈泰、沈合……诸营将领几乎一网
打尽,摧毁了两个军的指挥体系。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眼见不敌,立即率领本部
撤退。

  眼看失去指挥官的第三军两千多步卒和第七军两千名骑兵就要溃散,谁知战
场中却出了变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随军文官挺身而出,担当起指挥重任。他利
用第七军的骑兵硬顶住星月湖大营的攻击,然后指挥第三军的步卒占据高处,结
阵自守。

  此战星月湖大营的目标很清楚,重点是击溃对手,而不是歼灭。星月湖大营
全军出动,加上雇佣兵,也不过三千人,对手八个军,近两万人,双方兵力一比
七,歼灭战既不可能做到也没有必要。因此星月湖大营最后确定的作战计划,在
侯玄原有袭击方案的基础上,融合了由斯明信和卢景提出,程宗扬命名的「斩首
行动」,以宋军的指挥体系为目标,破阵斩将,重挫宋军士气。

  按照星月湖诸人的预计,这两个军的指挥体系都已经不存在,群龙无首,用
不了多大力气就能击溃。因此侯玄破阵之后立刻带走了自己的直属营,与孟非卿
合击第八军的王珪。

  龙卫左厢军强将云集,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第八军都指挥使王珪。那个堪与
谢艺争锋的猛将是此战的必斩目标,在星月湖的估算中,第八军一军战斗力甚至
在普通的两个军之上,因此星月湖诸人并没有把这两支失去将领临阵指挥的宋军
当作对手,结果吃了大亏。

  宋军失去将领不但没有溃散,反而在那名文官的指挥下采取骑兵密集冲锋的
战术,给步卒结阵争取时间。为了解决宋军的骑兵,崔茂、王韬、萧遥逸联手出
击,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歼灭了宋军的骑兵,宋军步卒却趁机结成坚阵。突袭变
成了攻坚战,令星月湖大营兵力不足的弱点显露无遗。

  这次好水川之战,星月湖大营出动了所有八个营,击溃任福带领的宋军主力
之后,孟非卿与斯明信、卢景率三个营合击王珪的第八军,接着侯玄也带领直属
营前去参战。剩下的四个营分别是程宗扬的一营、六营和崔茂、王韬的两个营。

  原属于谢艺的第一营还好一些,萧遥逸的第六营打散后加入左武军,大草原
一战伤亡惨重,崔茂和王韬参加过三川口之战,受伤的士卒大多还没有痊愈,实
力大打折扣。

  好水川距离宋军大营只有三十余里,随着溃兵的逃亡,宋营大军随时可能得
到任福战败的消息赶来支持,留给众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幸好战事已临近末尾,对面的宋军此时也濒临绝境。第七军的骑兵在不适合
驰骋的沟壑中殊死作战,数轮攻击下来已经所剩无几,更要紧的是宋军的箭矢仅
剩下千余支,对于一支以弓箭见长的军队来说,无矢可发就等于绝境。

  一名身着绿色文官袍服的官员仗剑立在战阵最前方,敌寇几名悍匪数次破阵
而入,都被他指挥军士挡住。这时战况稍歇,他立即命军士结阵固守,由伤兵将
战死的军马拖到阵前构成屏障,一边回到阵中对奋勇作战的军士逐一嘉奖,稳定
军心,激励士气。

  看着宋军重新稳住阵脚,萧遥逸恨的牙痒。他在硬冲宋军战阵时,被几名骑
兵缠住,大腿中了一枪。崔茂在三川口时被神臂弓射中,伤势仍未痊愈,程小子
又倒霉地中了自家的毒被送到后方休养,四名营团级校官,只剩下王韬一人独撑
大局。

  萧遥逸恼道:「那孙子是谁?」

  王韬主管星月湖大营的情报,对宋军的官员了如指掌,「是个督粮官,叫耿
傅。」

  萧遥逸破口骂道:「我就靠了!一个后方来的督粮的鸟文官添什么乱呢!」

  星月湖八骏中,最勇的三人分别是天驷侯玄、龙骥谢艺和青骓崔茂。侯玄的
玄武槊所向披靡,擅长破阵,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谢艺最具韧性,
长于以强对强,愈战愈勇。崔茂则如孤狼,惯于孤身闯阵,以乱战取胜。这会儿
他遍体血污,盘膝坐在一旁,道:「宋军败在指挥上,军士并非不堪一战。如今
骑兵尽去,我倒要看看上四军的步卒,能撑多久!」

  第三军都指挥使武英被侯玄的玄武槊刺中腰侧,伤口深及尺许,重伤不起,
已经无法指挥战事。但刚才贼寇与骑兵对冲的场面,他亲眼目睹,着实令人触目
惊心。那伙贼寇的凶猛剽悍出人意料,往往不足十人的小队就敢与一个都的宋军
正面交锋,身手的矫健和战术的精练,都是自己生平仅见。

  那群敌寇的主力,大多是年纪三十以上的积年悍匪,无论武艺、战术还是经
验都处于巅峰。即使在最激烈的搏杀之中,他们也能及时避开致命的攻击,保住
性命,而每次还击都能令一名宋军失去战斗力。宋军虽然占据地势,勉强没有溃
散,但随着第七军的骑兵伤亡殆尽,步兵箭矢告罄,距离最后的失败只是时间问
题。

  武英让亲兵请来耿傅,他倚在土坡上,郑重地向这位文官拱手施礼,「疾风
知劲草,今日一战,乃识耿君!」

  耿傅一直在第一线指挥作战,手臂、大腿多处负伤,却没有丝毫惧色,他朗
声笑道:「武将军麾下好劲卒!」

  武英喘了口气,「武某虽是客卿,但只怕这些贼寇的来历并非寻常……」

  交手至今,这伙贼寇的凶悍有目共睹,传说中武穆王的亲军星月湖大营已经
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耿傅道:「有死而已。」

  武英叹道:「武某身为武臣,食君俸禄,兵败当死。君乃文官,并无军责,
不过是随军督运粮草,陷身于此,何苦与武某俱死?」

  耿傅道:「为君分忧,何分文武?」说着他拱手长揖一礼,偷窃道:「耿某
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他这般说,不顾腰间的伤口,大声笑道:「能
与耿君俱死,武某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而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转身拔出长剑,高声说道:「贼寇士气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钟,我捧
日、龙卫诸军齐至,贼寇插翅难飞!传我号令!擂鼓!」

  鼓声隆隆响起,宋军第三军仅存的士卒奋力高呼,「杀贼!杀贼!」

  宋军居高临下,盾手、刀手、枪手、弓手……一排排层次井然,结成严密的
阵型,即使一只蚊子也未必能飞过去。

  对面的山丘上,王韬拿出闹钟,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
出击无果,就要立刻撤退。」

  萧遥逸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文官掐死,虎着脸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将战刀横咬在口中,双手一分,扯开军服,露出淡金色的身躯,一言不
发地朝宋军冲去。

  在这里投入四个营一千二百人,却打成烂仗,众人都觉得颜面无存。是胜是
败,就看这次出击能不能击溃对手。

  宋军同样在苦战,他们最大的信心来自同行的六个军,还有四十里外的十万
雄师。能多支持一刻,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看着冲杀而来的对手,宋军士卒「杀贼」的呼喊声越来越响,既是给自己壮
胆,也是提振同伴的士气。然而对面的敌寇却默不作声,他们的队列形成一个整
齐的锥形,最前方一个大汉上身赤裸,雄壮的身体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就像快刀
上最锐利的那一点锋刃。

  从战场上空俯览,防守一方发出潮水般的战吼,进攻的一方寂无声息,却像
一柄尖刀狠狠刺进宋军的阵列。鲜血立刻飞溅开来,染红了川中的黄沙。

  臧修手中战刀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硬生生从宋军坚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
金钟罩已运至巅峰,无论刀枪剑矢,落到身上都被震开。龙卫左厢第三军除了重
伤的主将,军职最高的就剩下几个都头,根本没有人阻挡杀得性起的臧和尚。

  耿傅离臧修只有十余步,雷霆战刀劈出的鲜血几乎溅到他身上。耿傅从容自
若,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紧盯着敌寇的调动,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机会,
指挥军士将后面的敌寇挡在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枪无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万军丛中,他与臧修的视线撞在一起,仿佛溅起
一缕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这鸟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势,但自己此次出击,要的就
是他的首级,就是千军万马也横趟过去。暴喝声中,藏修手中的战刀雷霆大作,
周围几名宋军被雷声震慑,出手略缓一线,立刻身首异处。臧修精赤上身,宛如
一尊金甲战神踏血而来,刀锋直指那名文官。

  耿傅仗剑而立,在那名悍匪距离自己只剩三步的时候才喝道:「大斧!」

  十余柄打磨雪亮的斧轮从他两侧同时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战刀光如电闪,
发出连串的雷鸣声,却无法劈断对手精钢打制的大斧,攻势顿时受挫。

  宋军器之精者,无过于神臂弓与大斧。第三军没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却是优
中选优,无论钢质、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这时一个都的斧手同时出击,
上百柄大斧仿佛一只周身都是斧刃的机甲怪兽,滚滚前进,虽然没能斩杀那名悍
匪,却把他一点点挤下山坡。

  眼看这次进攻又功败垂成,萧遥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后道:「不可。」

  他们手边并不是没有机动兵力,臧修之外,杜元胜、苏骁和徐永各自有一个
连,此外还有雪隼团的三百名佣兵,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晴州的雇佣兵名声一
向不坏,但自从知道石之隼暗中窥伺月霜之后,无论孟非卿还是程宗扬,都对他
深具戒心。这次野战把雪隼团全部拉出来,也是担心他们心怀异志,趁城中空虚
搞出事来。

  交战至今,雪隼佣兵团只负责在外围防御、打扫战场,实力仍保存完整。也
正是因此,他们始终留着三个连,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萧遥逸想把这三个连和
雪隼佣兵团一同押上去,孤注一掷,崔茂却不同意。

  萧遥逸转头道:「七哥!」

  王韬道:「这一战的目的是重创龙卫左厢军,只要孟老大能拿下第八军的王
珪,即使吃不掉这边的宋军,失去所有指挥官的第三军也等于被打断骨头。」

  崔茂道:「如果我是那个姓耿的,岂能让你们说走就走?」

  三人正在争执,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怎么还在打?」

  萧遥回过头,先是一怔,「你怎么爬起来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程宗扬的衣服刚才被铁丝网扯破,这会儿换了身军
服,外面披着条军用的斗篷,要不是脸上多了块瘀青,看上去也算威风凛凛。

  萧遥逸顾不得多问,「你来得正好!」他说了目前的状况,然后道:「你是
一团团长,侯二哥既然不在,主意由你来拿。」

  崔茂说的没错,双方已经打成僵持的局面,如果这时候撤退,宋军不追击才
是傻子。程宗扬扭头看了一眼,没见到石之隼,于是直接点名,「敖润!」

  敖润一直没捞到出战机会,正在心里嘀咕星月湖的爷儿们是不是看不上自己
这些佣兵,听到声音胸脯一挺,叫道:「程头儿!」

  「你看宋军怎么样?」

  敖润估量了一下,「挺扎手。单对单,咱们赢定了。结成阵势,不好打。」

  「一对三行不行?」

  敖润嘴一咧,「没问题!」

  「那好!」程宗扬道:「看到那个文官了吗?把你的兄弟都拉上去!只要干
掉那个文官,别的不用你管。」

  「瞧我老敖的吧!」敖润把雪隼团三百名雇佣兵聚拢过来,高声道:「兄弟
们!咱们雪隼团的宗旨是什么?」

  佣兵汉子叫道:「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宋军十万打咱们几千,公不公平?」

  「不公!」

  「晋国的江州,宋国派兵来打,正不正义?」

  「不义!」

  「东家出钱,咱们卖命,这叫什么?」

  「责任!」

  敖润摘下铁弓,「轮到咱们雪隼团了!让星月湖的爷儿们看看咱们兄弟的手
段!跟我来!」

  佣兵汉子们拔出兵刃,跟着敖润呼啸而下。三百名雇佣兵投入战场,顿时打
破了僵持的战局,宋军纷纷后撤,倚仗地势勉力支撑。

  萧遥逸低声道:「程哥,你比我还狠啊,这点儿佣兵全扔进去了?」

  「孟老大说过,打仗最忌讳一点点添人,打成消耗战。况且我们还有三个连
的预备队。」

  把三百名佣兵都派上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无论是崔茂、王韬还是萧遥
逸,都不像程宗扬那样和雪隼佣兵团的人有过命的交情,必要时能指挥得动。

  「苏骁!」程宗扬叫来原属六营的双杰之一,「你去冲宋军的侧翼,把你们
那个专门吓人的炮搬上,掩护雪隼的兄弟。」

  苏骁一点头,带着自己的连队绕向宋军阵侧。宋军的战吼声在川中回荡,令
人热血沸腾,这边的雇佣兵和刚加入星月湖大营的新兵也纵声高呼,排遣内心深
处的恐惧,只有星月湖大营的老兵沉静无声,这些百战之士,早已不需要叫喊给
自己壮胆施威。


                第二章

  胜利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星月湖大营一方偏斜。萧遥逸跃跃欲试,
用商量的口气道:「程兄,要不咱们兄弟走一遭?」

  程宗扬一口回绝,「少来!你是想让我背着你吧?哟,小侯爷居然受伤了?
这枪怎么不往中间偏点,扎到你中间那条腿上呢?」

  萧遥逸悻悻道:「我以前又没打过仗,吃点亏你就笑吧。」

  星月湖大营解散时,萧遥逸才十几岁,与那些久经沙场的兄长相比只能算菜
鸟,侯玄、崔茂能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都是多年血战积累的经验,不是看看就
能学会的。

  萧遥逸打量了程宗扬几眼,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看起来怎么……」

  程宗扬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萧遥逸眉毛挑了挑,忽然一拳击来。

  程宗扬横臂挡住,真气一触,立刻察觉到小狐狸手上只使了六成的力道,用
的是诱招,真正的攻势在下面一脚。程宗扬侧身避开,接着反掌切出。

  腿掌相接,萧遥逸腿法力道强猛凌厉,将他手臂震得发麻,结果却是小狐狸
一声惨叫,抱着腿跳开。

  「太毒了吧!朝人家伤口上打啊!」

  「谁让你先动手的?这不找打吗?」

  萧遥逸坐在地上「霍霍」地叫着痛,半晌才道:「程兄,你修为进得太快了
吧?什么时候进到第五级了?」

  程宗扬一怔,「有吗?」

  「还差了一点……我问你,刚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出腿的?」

  「你刚才那一拳击来,力道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强。反而真气下沉,我猜你会
出腿。」

  「这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加上我没有刻意隐藏,你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
怪。」萧遥逸道:「但我问你,你反击的时候本来是攻我的膝盖,为什么往上移
了几寸,打中我的伤口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里是你的伤口,只不过你刚
才那一腿踢来,真气中有一处瑕疵,好像招术里有个小小的破绽,于是临时移了
几寸。」

  程宗扬抬起头,皱眉道:「这是第五级吗?我怎么没感觉呢?」

  「第五级的坐照,坐而忘机,观照正理。」萧遥逸上下打量着他,「你修为
虽然差不多够数,运用还差了一大截。古怪,别人到了你这样的修为,真气早就
运用自如了,你不会是吃了什么仙丹硬拔上来的吧?」

  「吃仙丹就低人一等啊?」程宗扬道:「要说古怪,把修为划分出层级才古
怪吧?就好比从四级到五级,难道说我多炼了一口气,就有天差地别的变化了?
我明天感冒一场,是不是又从五级掉回四级呢?这种层级的化分很不靠谱嘛。」

  萧遥逸一脸稀奇地看着他,「程哥,你哄我的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
道?」

  程宗扬道:「我说错了吗?」

  「错得太离谱了!」萧遥逸叫道:「要不是跟你一块儿偷过鸡摸过狗,我都
怀疑你是出来混的。」

  程宗扬强辩道:「划出级别是定修为的高下对吧?五级比四级高,那么四级
就肯定打不过五级——这种鬼话你信吗?」

  萧遥逸一个劲儿摇头,「外行!太外行了!五级修为不一定能稳赢四级,但
五级修为和四级修为打一百场,五级能赢九十九场。明白了吗?」

  程宗扬哂道:「修为等级的划分怎么定的?难道也有个委员会,制定一套标
准?」

  「你竟然不知道?」萧遥逸看着程宗扬理直气壮的样子,禁不住道:「你不
是蒙我的吧?」

  被小狐狸识破自己的底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宗扬大大方方一摇头。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从头讲吧。修为的层级,代表进入的境界。第一级筑
基,是筑下基础,找到修炼的门径……」他压低声音道:「我敢肯定,你是把这
一关隔过去了,才会说出那么外行的话。哼哼,是不是王哲?」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猜得倒挺准。」

  「正宗的道家底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你要是老老实实从头开始练,一个筑
基,至少要用三年,该学的早就都学会了。王哲也真是,给你筑完基就不管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练的?」

  「他就教我了一点打坐呼吸的基本功。」

  萧遥逸道:「程哥,你也太天才了吧?这么多年你就瞎摸过来的?」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没多少年。」

  「十年?十五年?看你的水准,王哲是在你八九岁的时候给你筑基的吧?我
猜是十五年,王哲给你筑完基不久就去了左武军,不然也不会撒手不管。奇怪,
王哲那牛鼻子怎么就会看上你呢?」

  如果自己老实说其实不到一年,不知道会不会把小狐狸气疯?自己现在的修
为拿出去虽然很能唬几个人,但程宗扬心里知道,自己那点儿真气差不多全是白
捡来的。王哲来不及教自己,武二这个老师又渣到极点,渣到不能再渣,殇侯那
死老头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不短,却只在临分手时才揭破身份,临时指点了一把。

  重要归重要,跟基本功可是一点边不沾。

  再往后就是孟老大在晴州给自己搞了一个月的强化训练,可能他也没想到自
己当时有着四级修为,进入入微的境界,对修炼的理解却连一个初学者都不如,
也没有涉及这些常识。以至于自己现在坦克都能开了,还不知道怎么爬。

  「别扯这些没用的。筑基之后呢?」

  「筑基之后,真气运行十二周天,收敛心神,吐纳养气,修为一到,你就能
看到体内经络的运行,这便是第二级内视的境界。明白了吗?」萧遥逸道:「修
为级别的划分并不是别人说你是你就是,而是从个人的进境自有感觉。」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内视也能划一级,这也太简单了吧?」

  萧遥逸摇了摇头,「筑基是起步,内视是让你选择怎么走。每个人的经络都
有差别,打个比方吧,我们都是人,但人和人的容貌气度都不一样,经络也是如
此。没有内视,对自己的经络和进境一无所知,说不定两天就练死了。」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接着说。」

  「气盈于内,施之于外,是谓生象。一般的小门派,练到第三级的生象,就
可以出师了。」萧遥逸道:「一般江湖上的好手大多是这个层级。功底扎实的,
开碑碎石都不是难事。」

  程宗扬一边听一边点头,吴战威、易彪都属于这个层级,彼此虽然有高下之
分,但差别并不大。

  「再进一步,便是入微之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到了入微的境界,才算
一窥道法门径。」萧遥逸道:「这一关如果没有人指点,很难跨过去。我就不明
白了,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自己筑基是靠王哲帮的忙,第二级内视是大草原之战后,在苏妖妇的地牢中
获得的。第三级生象,是在南荒,当时糊里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鬼王峒时的
事。第四级入微的突破,自己却印象极深。回忆起来,在突破之前,自己有很长
一段时间徘徊不前,真元虽然不断积累,但一直没有质的突变。却是在与苏妲己
交手时,自己被她打得呕血,反而从她身上得到一丝助力,跃入第四级的境界。

  这事当时自己就觉得古怪,现在想来更古怪。苏妲己身上怎么会有太乙真宗
的正宗玄功?难道是王哲下在她身上的禁制,冥冥之中阴差阳错,又在无意中帮
了自己一把?

  「喂,想什么呢?」

  程宗扬定了定神,「我在想第五级的坐照。我听人说,这一级是内功修行的
分水岭,许多人一辈子都练不到这一级。」

  「没错。要达到坐照的境界,除了明师指点,更要紧的是自身资质。许多人
一世修行,直元积累虽然不少,却困在入微的境界,无法寸进。跨过这一级,才
算真正的修行有为。肉身由后天返先天,犹如脱胎换骨。练到这个境界,冬天披
一条薄衣不惧风寒,十几天不吃饭也饿不死,到五六十岁年纪,面貌还像三十来
岁……」萧遥逸道:「世俗凡人望之如神仙就是这种境界了。」

  程宗扬想起苏妖妇和卓婊子,这两个贱人年纪都不轻了,岁月却没有在她们
容貌上留下什么痕迹。自己原来就怀疑是不是修炼真元有养颜驻容的附加效果,
现在听小狐狸一说,还真是这样。

  「喂……」程宗扬很谦虚地问:「后天返先天,是不是天人合一?」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哼哼冷笑两声,「省省吧你。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大宗
师,那叫第九级的入神,这世上可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程宗扬失望地叹了口气,忽然又问:「三真有什么区别?」

  「简单地说,真元是性命,真阳是精力,真气是你能用出来的力量。打个不
是很恰当的比方,比如你赚了一笔金铢,你把其中的大头变成身体的一部分,谁
都夺不走,这是真元;拿出一部分平时开销,整天油光满面,走路带风,这是真
阳;财大气粗,看到哪个山头不顺眼,从利息里拿一把钱砸出去给平了,这是真
气。」

  程宗扬抛出自己思索很久的问题,「你刚才说每个人的经络不同,同一门功
夫各人练出来也不完全一样——如果一个人练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功心法呢?」

  「那是找死。轻则变成废人,重则全身血脉爆裂。这种傻事没人干,一般人
也干不了。」

  程宗扬接着问道:「既然都是真元、真阳和真气,为什么不能相融呢?」

  「你能把两只老虎关一起吗?」

  「难道练了一种就不能练另外一种?我要一上手就练了五虎断门刀之类的低
浅功夫,想换也不行吗?」

  萧遥逸耐心地解释道:「天下武学好几千种,大部分都源自佛、道两宗,当
然还有黑魔海那些邪派。同源还好办,行功路径大同小异,只不过有高下之分。
比如道家六宗,公认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是道宗第一神功。上乘功法,平常人一
辈子也练不完,再换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等于把以前练的全都推倒重来,所以十
方丛林的大和尚可能会参详道家的心法,但肯定不会去练。」

  自己平时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冲突啊?不过自己的真元都是捡来的,九阳神功
和太一经的心法哪个顺手用哪个,平常再有五虎断门刀作掩饰,不是死老头那种
大行家,或者泉贱人那种知根底的,等闲也看不出来。至于以后怎么样,还要死
老头的解决之道是不是够彻底。

  萧遥逸给程宗扬好好上了一课,然后问道:「月姑娘呢?」

  程宗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伤势还算稳定,就是寒毒又犯了。」

  萧遥逸道:「月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切,上次和郭铁鞭交手也是犯
了寒毒,本来身体就有隐患,还偏好冲锋陷阵,想想就伤脑筋。」

  程宗扬却知道月霜那丫头并不是鲁莽或者自不量力,实在是自己这个解药有
点坑人。每次月霜体内的寒毒被压制,实力大进,往往比她平常高出两个等级,
很容易让她错估自己的能力。结果一旦遇到强敌,几下就被打回原形。月霜多半
也心知肚明,知道寒毒不解,她那些纵横沙场的梦想都不可能实现,才会忍了自
己一次又一次。就像刚才,自己刚压着她漂亮的小屁股干完,便立刻被她踢了出
来,纯粹是把自己当药方用了。

  萧遥逸却在皱眉苦思,一边嘀咕道:「得想办法给月姑娘治疗寒毒……喂,
程兄,你看月姑娘怎么样?」

  程宗扬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萧遥逸哼了一声,「意思是紫姑娘已经跟着你了,你少打月姑娘的主意!」

  「她要是打我的主意呢?」

  萧遥逸像听到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收住笑,叹了口气,「月姑
娘和紫姑娘一个爹,性子却天差地别,如果合起来再分成两个,那就完美了。」

  月霜和小紫的性子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但把她们两个中和一下,就
真的完美吗?死丫头那种妖精和月丫头那种好战分子加在一起,简直是恶魔的化
身……

  程宗扬扯开话题,「雪隼的石团长呢?」

  萧遥逸立刻提起戒心,四两人处张望,却看不到雪隼佣兵团这位副团长的身
影。从卢景处得知雪隼佣兵团与龙宸暗中有牵连,众人都更上了一份心思,没想
到一圈人盯着,还能让石之隼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不好!」萧遥逸低叫道:「月姑娘!」

  程宗扬一把拉住他,「有秋小子在。」

  萧遥逸道:「他是太乙真宗的。」

  「太乙真宗也有好人吧?」

  「有!在大草原都死光了!」萧遥逸到底放心不下,叫道:「萧五!你去照
看月姑娘!」

  萧五刚才跟着他冲敌破阵,也受了伤,闻声立即跃上坐骑,朝阵后奔去。

     ***    ***    ***    ***

  战场上的搏杀还在继续,臧修的金钟罩最多只能在巅峰状态维持一刻钟,这
时身上澄金的色泽已经减淡。宋军步卒有两千余人,加上失去马匹的骑兵,有近
三千人的规模,在耿傅的指挥下,他们用血肉之躯硬顶着那些悍匪的攻击,一点
一点拖延时间。

  耿傅盯着坡下的贼寇,然后又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际。战场中虽然杀声
震天,双方拼了命的殊死搏斗,他却有种异样的感觉,除了眼前的战场之外,周
围安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鸟鸣,也没有友军的喊杀声,战场仿佛被扣在一
个无形的罩子中,与外界隔绝。

  耿傅叫来两名都头,下令道:「立即带你们的部属抢占北侧的山梁!」

  一名都头道:「通判,那边离战场太远了。」

  「不用你们作战,只要能抢占下来,就是大功!」

  「是!」两名都头应了一声,带着两个都二百名宋军离开战场。

  果然,贼寇发现宋军的举动之后,立即派人袭扰。让这一小股宋军占据北侧
的山梁,对这边的战局并没有直接影响,但星月湖众人都明白,王珪的第八军就
在北侧不远处沟壑纵横的川谷中,一旦两边合兵,宋军超过五千人的实力,足以
把他们死死拖住。

  山梁上很快爆发激战,双方的厮杀和飞溅的血光远在阵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战场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耿傅握惯笔管的手
指却不由捏紧剑柄。一直没有见到援军的原因,这时已经可以解答。龙卫左厢八
个军被分割成四部分,任福亲领的四个军,自己的两个军,朱观的第二军和王珪
的第八军,相距也许不过一两里地,音讯却被完全阻隔,无不以为自己陷入孤军
作战的绝境中。

  耿傅虽是文官,也深知士气的要紧。矢尽被围,无援可济。这种绝望感,足
以令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崩溃。

  耿傅高声道:「任将军的大军就在左近!诸君奋勇杀贼!」

  闻说主将就在旁边,宋军士气顿时高涨起来。雪隼佣兵团的汉子虽然悍勇,
但大规模作战的经验比训练过的宋军少得多,虽然将宋军冲得后退,却无法破阵
而入,只能和对手一起一点一点消耗彼此的血肉。

  耿傅又调出两个都,朝西面和东面突进,三千名宋军拿出几个都的军士不算
什么,星月湖大营派出徐永的一个连,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现在还能够动用
的,只剩下杜元胜手下的一个连。包括程宗扬在内,几名校官都知道预备队的重
要性,不到生死关头,这个连绝不会动用。

  死亡的气息在川谷中弥漫,甚至比击溃任福的主力时更强烈。这次好水川之
战,星月湖大营战略方面作了调整,不再以歼敌为主,而是追求杀伤率,宋军大
量士卒受伤,无法作战,真正战死的却不多。这时死亡的数量却迅速增加,程宗
扬额角的生死根霍霍跳动,胃部像被人扭住一样,传来反胃的恶寒感觉,与此同
时,背上的伤口阵阵痒痛,各种不适感使他一阵心浮气燥,深埋在心底的杀戮欲
望隐隐膨胀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那种尖锐而亢奋的金属声熟悉无比,让程宗扬
一时忘了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是王韬带的闹钟。

  王韬按下闹钟的振铃,然后道:「树旗。」

  一杆大旗高高树了起来,九条豹尾在风中摇曳着,旗上字迹分明,正是龙卫
左厢军主将任福的大纛。

  战场似乎停滞了一下,浴血厮杀的宋军抬起头,望着主将的大纛在敌寇营中
举起,仿佛被一盆冷水淋下。被长官鼓动而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王韬竖起任福的大纛,是原定的计划,以主将的战旗引诱王珪的第八军朝自
己的方向移动,给他们设下圈套。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这边的宋军还没有溃
散,王珪的第八军一旦攻来,自己就落入两面受敌的险境。

  王韬挽起焚天斧,雄鹰般从丘上飞起,掠向敌阵。长斧一抡,一名都头连人
带刀被拦腰斩断,上半截身体带着一篷血雨冲天而起,碎裂的战甲片片飞散。

  宋军为之气夺,潮水般向后退开。耿傅须发飞舞,怒喝道:「怕什么!此战
有进无退!」

  「弓手听令!」耿傅厉声喝道:「看准那名匪首,把所有箭矢都射出去!」

  一名文官表现出的非凡勇气,激起宋军士卒的血性。还有箭矢的弓手纷纷张
开弓弩,朝着那名匪首的方向奋力射出。

  宋军的弓手以力气为主,射术倒在其次,这种依靠阵型、攻击力度和覆盖密
度射击的战术思想其实与近代火器战争的思想相契合。近千枝利箭呼啸而出,编
织成一张致命的大网。王韬的焚天斧迸出火光,火龙般撕开箭网,如果宋军有足
够的箭矢,这百余步的距离足够耗尽他的真气,但现在,宋军的步卒坚阵就要面
对八骏之一朱骅王韬的重斧了。

  耿傅连声下令,指挥士卒围攻敌寇,突然他身体晃了一下,一股鲜血从他颈
间涌出,顷刻就浸透了他绿色的官袍。耿傅双手握剑,柱在地上,鲜血狂涌的颈
中露出一截银色的隼羽。他竭力扭头,朝侧方看去。

  贼寇都被挡在坡下,旁边离自己数十步的地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瘦的
身影。他双手没在袖中,面上带死神般淡淡的微笑,然后袖口一动,一枚银隼箭
流星般飞来,正中耿傅眉心。耿傅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举剑发令,然而猛地失
去所有力气,重重扑倒在地。

  「通判死了!」

  惊惶波涛般席卷了宋军的残兵,耿傅绿色的官袍已经成为他们最后的信心。

  这时看到通判倒地,不少军士丢下武器,四散奔逃,刚才还严密整齐的阵型
顿时雪崩一样溃乱下来。

  敖润唾了口血沫,叫道:「孙子!你们也有顶不住的时候!给我追!」

  副团长石之隼出现在战场中,他拦住敖润,说道:「我们是被雇佣来江州,
一切听程公子的吩咐。」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雪隼团几百佣兵汉子都听得清清楚楚。程宗扬与萧遥逸
面面相觑,难道石之隼真的是来帮忙的?

  有几名宋军武官试图重新收拢阵型,却被溃兵冲倒。逃跑的军士越来越多,
很快宋军就不再有战斗的勇气,人人争向夺命,自向践踏。混乱中,只见都指挥
使武英抱住耿傅的尸体,仰天大叫几声,然后拿起佩剑,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与第三军的战斗已经比预计拖延了半个时辰,击溃宋军之后,星月湖众人来
不及打扫战场,便立刻与孟非卿所带的主力会合。

  王珪只有一军,星月湖大营却以孟非卿为首,投入了期明信、卢景三个营,
随后连侯玄也赶去参战,兵力接近一比二,是江州之战比例最接近的一次,可见
星月湖上下对王珪的重视。

  程宗扬抵达时,战事刚刚结束。孟非卿、侯玄和斯明信都脱了军帽,向地上
的对手致敬。

  「王珪三次换马,孤身杀伤我兄弟数十人,两根铁鞭全部打断,被我的天龙
霸戟震伤虎口,还奋击自若。」孟非卿道:「是条好汉子。」

  以王珪的修为,大有机会突围逃生,但侯玄设下计策,在己方阵营树起龙卫
军任福的大纛,使王珪误以为主将尚在,指挥军队全力向大纛的方向猛扑。战至
午时,王珪部属已经伤亡大半,有军士试图逃走,被王珪亲手斩杀。王珪向着临
安的方向再拜之后,单骑踏阵,独斗孟非卿,力战身死,部属随之溃散,在星月
湖的追杀下死伤殆尽。

  侯玄加入之后,卢景被调去阻挡朱观的第二军,见到战事已经结束的旗号迅
速撤离。在宋军得到消息,大举进攻之前,众人已经安然撤回江州城。

     ***    ***    ***    ***

  好水川一战,令宋军大营一片哗然。起初龙卫军回报时,只说有小股运输物
资的贼寇,葛怀敏还觉得任福动用八个军是小题大作。当从溃兵口中得知任福军
遭遇贼寇主力的消息,夏用和、李宪立即率兵赶赴战场,但为时已晚。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好水川已经血肉狼藉。此战清点的结果,令宋军上下大
惊失色。龙卫军左厢八个军除朱观的第二军据险退守以外,其余七个军自主将任
福以下,七名都指挥使桑怿、武英、常鼎、刘肃、王庆、赵津、王珪尽数战死,
都虞侯、营指挥使等各级将校战死不下四十人,士卒死伤过万,勇将云集的龙卫
左厢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更让诸将心寒的是,此役真正战死的士卒只有两千余人,其余近万都是被贼
寇击伤,或者在溃逃时自相践踏造成骨折而失去战斗力的伤员。尤其是被铁丝网
刺伤的士卒,伤口大多溃烂,宋军用尽了营中所有的解毒药物,才救下这些人的
性命。

  营中一下多了近万伤员,大半一月之内都无法再上战场,粮食消耗却丝毫不
少。军粮充足时,这样的战果夏用和还可以庆幸,毕竟大部分伤员都可以恢复,
如今筠州存粮被烧,军中余粮连半月也未必能支持下来,一下多了近万负累,再
加上抚恤、养护的费用,巨额支出足以让任何一个将领作噩梦。

  次日的军事会议上,第一次有人提出退兵。

  「军中本来就乏粮,如今又多了这么些伤兵,犹如雪上加霜。」捧日军右厢
都指挥使石元孙道:「不若我军暂退,返回筠州就食。」

  葛怀敏年轻气盛,当即道:「金明寨和定川寨呢?要不要留军驻守?」

  石元孙反问道:「谁守?一把火烧掉!留着给那些贼寇用吗?」

  「不能退!」龙卫军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赵珣道:「贼寇不足万人,我捧日
龙卫二军尚有六万精兵,如何能退?」

  捧日军右厢第七军指挥使周美道:「什么样的精兵也不能不吃饭。筠州常平
仓被焚,粮草从何而来?」

  有人折衷道:「先遣一军,护送伤兵返回筠州,再汰去老弱,留五万精兵足
矣。」

  忽然一名大汉站了起来,抱拳道:「夏帅!我军久驻城下,兵疲无功,却让
贼寇来去自如,曹英不才,请领一军攻城!」

  一直没有作声的夏用和沉下脸,然后将铁如意「光」地扔在案上。曹英话里
的意思,如果每日围攻,敌寇岂敢倾城而出?这是在指责自己手握大权,却拥兵
不动,以至于让敌寇打出好水川一战。

  「老夫上阵杀敌时节,汝父尚是黄口小儿!」夏用和咆哮一声,然后拂袖而
去,远远扔下一句话,「谁敢无令出兵,定斩不饶!」

  帐中一片死寂,夏用和在军中积威多年,此时发怒,谁都不敢造次。可这次
军议关系到数万大军生死荣辱,一军主帅什么主意都不拿,就这么一怒走了,诸
将都是打老了仗的,哪里见过这种奇事?

  半晌李宪才笑了一声,「大伙不必担心,夏帅自有定计。各位将军小心看好
自己的兵。十万大军在外,不是闹着玩的。」

  李宪宽慰几句,诸将陆续散去,石元孙和葛怀敏却留了下来。

  「大貂珰,夏帅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这会儿帐内再无旁人,石元孙言语也
不避讳,说道:「我们都知道江州不好打,可谁能想到岳贼还有这么多余孽?」

  葛怀敏却道:「岳贼余孽再凶悍,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问过溃兵,敌寇
有不少是新附逆的,人数也不多。夏帅到现在也没拿个主张出来,这么军队在城
下,既不围又不攻,少不了被人家一口一口吃掉。」

  曹英是他的部将,葛怀敏话里话外都是同样的意思,李宪如何听不出来?石
元孙主退,葛怀敏主战,夏用和的心思他却怎么也琢磨不透,军中赫赫有名的夏
夜眼何时变得这样昏愦了?不围不攻,难道是想让敌寇自己走出来?可好水川一
战,敌寇倾巢而出,夏夜眼也没什么动作。

  夏夜眼征战多年,是被朝廷倚为柱石的大将,以往作战颇能任贤纳谏,博采
众长,可这次出兵江州,却一改往日作风,刚愎自用,容不得半点意见,难道真
是老糊涂了?

  李宪心里猜疑,脸上却不肯露出底细,打着哈哈道:「夏帅老于军伍,这么
做自有他的用意。」

  坐拥数万大军,却一仗不打,石元孙和葛怀敏都觉得浑身力气无处可使。眼
看监军的大貂珰也没有主意,两人都有些泄气。

  过了会儿,石元孙道:「还有一事。刘平刘都指挥使被黄德和那厮诬告,军
中尽人皆知,我们是武将,不好替刘将军分辩,大貂珰……」

  李宪点头道:「此事本监已有札子呈递,料想这几日朝廷就会派人前来。两
位放心,有本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冤枉。」

  石元孙和葛怀敏放下心来,拱手向大貂珰告辞。李宪摸了摸袖中的札子。军
中诸将明知刘平被冤,苦于不好分辩,却不知军中尚有一位进士出身的武职,已
经通过自己上书朝廷。

  张亢,以他进士出身,在地方任过官职的资格,在军中做个都监也不甚难。

  若不是得罪了贾太师,何至于只当个微不足道的步兵都头。如果把他收在麾
下,倒是一大助力,只是不知道他得罪贾太师有多深,自己扶持他,如果引来贾
太师的恼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三章

  「石团长回来之后,先去了水香楼,黎明时才离开。然后去赌坊掷了几把大
小。」萧五道:「石团长指上功夫出色,虽然赢得不多,但我看他的手法,多半
要掷几点就能掷出几点,去赌坊似乎不是为赢钱。」

  程宗扬揉着太阳穴没有作声。

  萧五继续道:「离开赌坊大概是午时,石团长又回水香楼,泡了一个时辰的
澡,然后就回了宅子。中间和几个雪隼团的人见过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雪隼团交游广阔,在江州也有关系,别人住的客栈军营,石之隼却趁城中大
户搬迁,租了一处大宅,算下来比住客栈还便宜。如今江州人去城空,星月湖的
人又不可能各处巡守,他要和外人接头,城中到处是空宅,想查都无迹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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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6:13 #16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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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道:「盯紧姓石的,看看有没有和生人来往。」

  等萧五离开,程宗扬才起身解下斗篷。自己本来应该在阵后养伤的,却被月
丫头踢了出来。这会儿毒性虽然已经解除,但满背都是被铁丝网挂出的伤口,看
来这两天自己只能趴着睡了。

  旁边伸来一双玉手,替他接过斗篷,却是卓云君。这处客栈的后院是三面小
楼,南面一侧留着门,关上门,院里只有一个天井。小紫从筠州回来,推说自己
好静,平时从内插了门,再无一个外人。梦娘和卓贱人虽然在楼内,却从未与外
人接触过。

  至于祁远,这些日子在水泥窑监工。每隔一两日,兰姑来陪他一宿,两个都
是豁达人,露水夫妻倒也做得恩爱。

  楼内既然没有外人,卓贱人平时的装束就火辣多了。她上身围着一条棕红色
的熊皮抹胸,下身穿着及膝的熊皮裹腿,一条手掌宽的熊皮短裙围在腰间,侧面
开着口,里面却是光溜溜的,走动时甚至连下体也遮掩不住。这种衣物不管留在
身上,还是脱下来都方便。主人来了兴致,卓云君只要弯下腰,便能服侍。

  卓云君扭动着腰肢,将斗篷收起来,那具丰腴熟艳的胴体被熊皮包裹着,白
花花的肌肤与粗糙的兽皮相映成趣,程宗扬忍不住伸进去摸了几把,然后脱下沾
满血迹的衣服,赤条条走到院中。

  木桶里放着新汲的凉水,程宗扬兜头浇下,冲去身上的沙土和血污,然后用
力擦洗。梦娘拿着巾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小紫俏生生倚在檐下的廊椅中,笑
道:「好冷呢。叫人送些热水,让卓美人儿陪你洗啊。」

  程宗扬解开头发,用皂角揉搓着,一边道:「你看我背上的伤,能在木桶里
泡吗?要伴浴,你来还差不多。」

  「好啊,木桶太小啦,我们一起去江里。」小紫拍手笑道:「人家脱得光光
的,让你追好不好?」

  「说点别的吧!能在水里追上你,我得游得比鲨鱼还快!」

  程宗扬冲去身上的污迹,然后从梦娘手里拿过巾帕,抹去身上的水珠,一边
道:「你那个便宜姊姊又受伤了。」

  小紫道:「若是要紧的伤,你会现在才告诉我吗?」

  程宗扬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聪明。」

  小紫伤势渐愈,虽然还有些慵懒,但精神好了许多,容颜愈发娇艳。这时她
美目含笑,白玉般的娇靥多了几分嫣红,娇美的唇瓣微微挑起,散发出珠玉般的
光泽。程宗扬越看越爱,禁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小紫的唇瓣软软的,带着香甜的气息,让人仿佛要沉醉其中。程宗扬心头的
欲望越来越强烈,今天他吸收的死气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几乎能与大草原上那次
相比——那次双方虽然死伤惊人,但大量死亡是在自己离开战场之后才出现。这
次自己吸收的死气不下两千道,丹田早已满溢。可惜死丫头跟自己这么久,摸也
摸过,亲也亲过,却始终没有乖乖服侍过自己。

  这会儿亲着她的小嘴,程宗扬下身不由怒涨起来。他在肚子里叹了一声,相
处这么久,自己还不知道死丫头的心结?这种事只有慢慢来了。

  程宗扬松开她的小嘴,又宠溺地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手。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一声娇笑。程宗扬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阳具硬
梆梆挺着,充血的龟头又圆又大,看上去比上边憋得还难受。

  「有什么好笑的!」程宗扬作势抓住她的肩膀,一脸狞笑地说:「小心我给
你来个霸王硬上弓!」

  小紫扯住卓云君塞到他怀里,笑道:「拿她泄火好了。」

  「算了吧。」程宗扬放开卓云君。自己吸收的死气还没有转化成真元,仍是
以真阳存在,现在交合,免不了外泄。泄给月霜没关系,就当日行一善,上了卓
贱人,那可太便宜她了。谁知道她得了自己满蕴真阳的精液,会不会搞出什么花
样来?

  抓紧时间练功,还能赶上和卓贱干一炮,程宗扬道:「两个时辰之内,天塌
下来也别来打扰我!」一边说,一边就那么硬挺着回到楼内。

  盘膝趺坐,收敛心神,用吐纳调整呼吸的频率,逐渐敛息入定,片刻后,程
宗扬舌尖抬起,顶住上颚,搭成天桥,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进入物我两忘的境
界。

  通过内视,可以看到由生死根转化的浓郁真阳蓄满丹田,仿佛一片莹白的海
洋。组成海洋的每一滴水,都是一点独自旋转的光粒。程宗扬催动气轮,周围的
真阳像浩瀚的海洋般涌动起来。真气由丹田直下会阴,再沿脊柱上行,通关元,
过大椎,上玉枕,到达颅顶的百会,然后再由神庭、印堂,降至上颚,到达督脉
的终点。接着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舌尖淌下,犹如一股清泉从胸腹经鹰突、鸩尾、
璇玑诸穴向下,沿任脉汇入丹田。

  真气不停滋长着,犹如长江大河,在经络间运行。气息游动间,似乎触摸到
经络承受极限的边缘,那些莹白色的经络,仿佛一根根透明的管子,在真气的冲
击下不断鼓胀,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极限。

  第五级的修为是一道分水岭,只有达到第五级坐照的境界,才能真正被称为
高手,不惧疾病风寒,衰老期大幅延长,更有脱胎换骨,洗髓易筋这些神奇的功
效。而程宗扬更关心,则是王哲曾经说过,自己修为达到五级,要去一个地方,
太泉古阵。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从菜鸟进入到第五级边缘,还没有顾得上打听太
泉古阵的详情。说起来,自己与王哲相处时间虽短,但现有的一切,一大半都是
他的恩德所致。王哲曾经交待自己做三件事:第一件照顾月霜,很难说自己是不
是做到了。第二件,那只让自己替他执掌太乙真宗,消除教中内乱的锦囊,基本
上已经搞砸了。还剩这第三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做到。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程宗扬竭力将生机转化成真元,试图冲破那道看不
见的极限。然而尽管真气越来越多,他却感觉丹田内就像一只蚕蛹,被厚厚的茧
壳包裹着,竭力舒展的翅翼被局限在狭小的空间中,难以张开。另一方面,自己
的翅翼还在不停生长,似乎要被空间勒断。

  那种被束缚的憋闷感越来越强烈,程宗扬坚忍良久,可滋生的真气似乎耗尽
了内息,胸口传来窒息般的感觉。终于,程宗扬忍不住由内呼吸转为外呼吸,急
促地吸了口气,就在这时,无数纷杂的意象涌入脑海,种种不甘、恐惧、仇恨、
痛楚……各种死者在濒死前的体验冲击着灵台,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撕碎。

  程宗扬紧守着灵台一点清明,苦苦支撑。真气在经络间迅猛涌动,仿佛泛滥
的洪水冲击着堤岸。手脚的经络在真气冲击下开始变形,自己的四肢仿佛正在不
断膨胀变粗。真气愈发狂暴,残留在丹田的真阳抹上一层诡异的红色,仿佛鲜血
汇成的池沼。

  程宗扬听说过修行中的种种幻觉,却没想到它会来得如此突然和猛烈。突然
间,真阳仿佛全部汇聚在一处,朝自己下身涌去。阳具暴跳着勃起,精液就像沸
腾一样亟需渲泄,可龟头的冠部却像被一个铁箍束住,无法射出。

  难以发泄的欲火烧炙着神经,让程宗扬宛如置身炼狱。血色的真阳从丹田涌
出,仿佛涌入每一寸肌肤,杀戮和渲淫的欲望充斥脑海。他仿佛看到卓云君正走
进静室,自己抬起妖兽般的长爪,一把抓住那贱人。卓云君胴体上的熊皮在利爪
下粉碎,露出白美的肌肤。程宗扬挺身将拳头般的龟头狠狠捅进她下体。粗如人
腿的肉棒捣进美妇的蜜穴,卓云君脸上露出痛楚和恐惧的表情,她张开嘴,唇间
涌出鲜血。

  程宗扬奋力抽插几下,欲火不但没有被遏制,反而愈发高涨。他一转头,看
到泉玉姬的身影,随即丢开卓云君变冷的肉体,将那个漂亮的捕快压在身下。泉
贱人凄声惨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透过她张大的嘴巴,程宗扬看到一条被割
断的舌头。

  原来是拉芝修黎。程宗扬把那具光溜溜的肉体踩在脚下,两手抓住她雪白的
腰臀,仿佛要将她肉体折断一样,用力干着这个天竺美妇。和前两个女人相同,
拉芝修黎的肉体虽然美妙,却无法满足他野火一样的欲望。程宗扬抓住躲藏在一
边的阿姬曼,用母女俩的肉体抚慰着自己怒涨的阳具。没有哪个女人能承受自己
巨大的阳具,程宗扬抽送几下,两具肉体已经不堪使用,他随即转身,抓住芸娘
和丽娘。

  一个又一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女子进入自己的视野,死去的阿葭和莺儿也
复活过来,加入到这场死亡与性欲的狂欢。天际挂着凄清的残月,好水川的山谷
中淌满鲜血,那些白皙的肉体一具具浸在血泊中,四肢交叠着,摆出各种撩人的
姿势。自己在女性的尸山血海中疯狂地追逐着猎物,被欲望驱使着,不停地屠杀
和淫虐。

  身体在真气的冲击下膨胀变形,仿佛化为妖魔,如果自己停下脚步,身体满
溢的精血就会立刻爆裂。

  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山谷尽头,下一个瞬间,自己已经掠到她背后。程宗
扬一把抓住她,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撕开她的衣物,从后面狠狠干进她体内。身
下的肉体无助地挣动着,程宗扬一边抽送,一边拧下她的头颅,高高举起。

  月光下,一张深藏在心底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紫玫望着自己,那双充满无穷哀伤的眼睛,正慢慢失去光彩。

  程宗扬大叫一声,心头像被锯齿割破,滚烫的热血泼溅出来,将月光下的天
宇染得腥红。

  忽然,下体一动,仿佛被一张温润的小嘴含住。程宗扬怔怔望着紫玫滴血的
头颅,丹田仿佛一只无底的沙漏,浑身的力气迅速消失。

  下体的触感越来越清晰,程宗扬却仿佛化身为岩石,与那只头颅四目交投,
在好水川的旷野中被风沙侵蚀,一点点崩坏掉落。

  不知过了钓,紫玫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瞳孔深处透出一丝光彩。程宗扬野
兽般嚎叫一声,眼前一切旋转起来,苍穹变幻,星转斗移……画面交错间,天际
凄冷的月光变成一豆灯光,风沙刺骨的好水川也化为一间静室。

  小紫望着自己,如星的美眸中充满关切。她屈膝跪在自己身下,那张嫣红的
小嘴正含着自己的阳具,细致地吞吐着。而自己正挺身而立,一手还抓住她的秀
发。

  身体重新有了知觉,感觉到心跳和气轮的旋转,灵台恢复清明。一股酸意冲
上鼻腔,程宗扬喉咙哽住,哑着嗓子道:「死丫头……」

  小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笑意,她两手环着自己的腰,光洁的玉颊贴着自
己的小腹,娇美的红唇裹住阳具,舌尖在龟头上轻柔的挑弄,传来滑腻而酥爽的
感觉,每一丝细微的碰触,都真切无比。

  她衣衫破碎大半,一侧雪滑的肩头裸露出来,白玉般的颈中还有被自己掐过
的瘀肿痕迹。那件贴身的龙皮胸甲被扯开一半,龙角状的黑色皮革歪到一边,露
出一侧浑圆的雪乳,优美的形状,仿佛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小紫轻轻吸弄着,安抚自己狂暴的欲念。唇舌美妙而柔滑的触感,使自己心
底那头暴戾的妖兽渐渐蛰伏下来。程宗扬伸出手,摩挲着她精致的面孔,指尖从
她眉轮一点一点摩挲到耳垂,仿佛要将她的玉靥刻在心底。

  阳具在她口中吞吐着,忽然一滑,被一股吸力纳入喉咙深处。一团柔腻无比
的软肉包裹着火热的龟头,有节律地轻轻翕动,那种奇妙的感觉,与自己以前的
体验完全不同。

  程宗扬忽然省悟过来,这是小紫的喉鳃。

  死丫头整天叫自己大笨瓜,其实……自己一点都不笨。与小紫相处这么久,
他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知道她那个化解不开的心结。

  两人在一起时,亲吻搂抱这样亲密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连自己干女人
都不避她。可小紫从来没有让自己射过一次精。不要说性交、肛交和口交,就是
连用手让自己爽一下都没有作过。

  这并不是小紫故作矜持,或者故意吊自己的胃口,而是她下意识拒绝这样去
做。小紫生存的环境,给她的影响实在太过深刻。在她成长的岁月中,见过太多
女子自愿或者不自愿地与男人交欢的场面。

  在鬼王峒,在南荒,甚至在六朝,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当她们伏在男人身下
都宛如奴婢。不管她们曾经的身份如何,那一刻,她们都是作为男人发泄欲望的
玩物,猎艳的战利品,买卖的交易品而存在。

  而小紫的母亲,那个来自碧鲮族的艳姬,为了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食物,轻易
便拿肉体交换的举动,更让这个少女刻骨铭心。这一切给小紫的影响就是:在她
潜意识中,拒绝成为女人,拒绝像女人一样去服侍男人。

  因此,她虽然有着绝世的容颜,却更喜欢像男人一样征服女人。她可以和自
己唇舌相接,却不会去亲吻自己男性的象征。她有着娇柔入骨的风情,却不肯拿
出最少的一点来讨好男人。甚至连她超乎寻常的智力和记忆力也不仅仅只是天生
的,程宗扬总觉得她有一种信念,她要用自己的智能证明,一个女人可以比所有
男人更聪明。

  因此,她迟迟不肯成为自己的女人,她害怕会变成那种附庸于男人的凡俗女
人。她怕把一切交给自己,伏在自己身下,便从形式上与卓云君、泉玉姬那些女
子沦为一处。这是小紫化解不开的心结。

  ……但程宗扬并不打算揭破这些,就让她觉得自己笨笨的好了。自己会耐心
等待,等待她心里开出鲜花的那天。

  程宗扬想起在南荒的时候,武二那个臭不要脸的曾用他的破锣嗓子嚎过一首
山歌:妹是鲜花送哥栽,哥有办法让花开,一夜浇你三回水,哪朵不开用手掰!

  粗犷到粗鲁的民谣引来一片笑声,当时苏荔笑着唱道:千里采花来送哥,想
要找哥隔条河,妹变蝴蝶飞过来,有缘千里来会合……

  想起武二和苏荔那对在哪儿都能放得开的狗男女,程宗扬唇角禁不住露出一
丝笑容。

  有碧姬那样的母亲,小紫的技巧简直是天生的,她娇嫩的喉鳃宛如一团暖暖
的果冻,在龟头上柔腻地滑动着。她的吸吮有着奇妙的节律,自己无法渲泄的欲
望被安抚下来,狂乱的真气渐渐平息。肉体欲望虽然还像火一样强烈,脑海中杀
戮的狂念已经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先前像被铁箍束住的龟头在她喉鳃中胀起。程宗扬试图拔出
阳具,小紫却抱住他的腰,将他阳具含得更深。

  程宗扬屏住呼吸,龟头一阵跳动,在她娇媚的小嘴中喷射起来,浓稠的精液
一波波射入她喉咙深处。

  良久,小紫吐出阳具,一手掩着喉咙,小声娇嗔道:「你射得好多……」

  程宗扬爱怜地抚着她颈中的瘀痕,「痛不痛?」

  「有一点。」小紫嫣然一笑,「还好,味道不算很讨厌。」

  程宗扬坏笑道:「天天给你吃好不好?」

  小紫啐了他一口,然后拉好破碎的衣服,过了会儿道:「大笨瓜,你刚才为
什么要笑?」

  程宗扬笑道:「我想起南荒一首山歌。」他清了清嗓子,放声唱道:「妹是
山上映山红,哥是水里一条龙!青龙爬在鲜花上……后面我忘了。」

  小紫挑起唇角,眼波狡黠的一转,「我知道。但不告诉你。」

  程宗扬跪下来抱住小紫,低声道:「死丫头,我说过,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
屈。」

  小紫拨了拨他的阳具,笑道:「那你就委屈了。」

  程宗扬搂住她香软的身体,小紫伏在他肩上,半晌才道:「你刚才的样子,
好吓人……」

  「我……我是走火入魔了吗?」

  「嗯。你浑身的血脉都鼓了起来。还有你这里。」小紫点了点他额角,「红
得好像要流血一样。到底是怎么了?」

  「我离第五级还有一步,却没迈过去。」程宗扬苦恼地说道:「恐怕要找个
人指点一下了。可惜死老头离得太远,这边又脱不开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程宗扬不由得笑了起来,小紫的声音圆转柔滑,带着奇妙的共鸣声,这样平
平常常一句俗语,从她口中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如咳珠漱玉,分外好听。

  「论聪明我比不上你,不如多下点力气,混个过得去的高手。至少再遇见苏
妖妇,不用被她追着打。」

  「星月湖那么多傻瓜,还不够你用吗?」

  「做生意讲究投资,回报率最高也最可靠的投资,莫过于投在自己身上。」

  程宗扬道:「我不是说星月湖的人靠不住,但我出门总不能把孟老大、小狐
狸他们都带上吧?」

  「你不想把星月湖收过来吗?」

  程宗扬很慢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而是时势不足。星月湖的人你见过
不少了,别说那几位爷,就是一般的尉官、士官也都是个顶个的猛人。想让他们
服气,不是靠交情就够的。」

  「所以你要求补充新兵吗?」

  程宗扬大摇其头,「补充新兵我倒没别的想法。那些新兵都由老兵带着,跟
我没什么关系。星月湖大营是你爹爹……姓岳的一手带出来的,彼此间已经有一
二十年的交情。就好比我和祁老四、吴大刀他们正做生意,这会儿突然来个陌生
人,说他才是掌柜的,谁肯服气?就算他真有实打实的本领,也得能拿出手段,
镇住我们才行。」

  小紫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所以,我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星月湖大营有一个很稳定,很团结,
而且非常强有力的团队。作为一个外人,要在这样一支团队获得一席之地,甚至
更进一步,获得主导权,最好的作法,就是树立一个目标,引导他们按我的思路
来进行。论打仗的经验和能力,星月湖大营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我强,所以我要
引导他们的思路,进入到我最擅长的领域。」

  「这不是阴谋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行事方法。星月湖大营都是人中英杰,
用阴谋诡计只会让他们看不起。所以我提出商战,弥补星月湖大营战略层面的不
足,同时也是我能以自己的经验帮助他们的地方。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星月湖
大营得到胜利,我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位置。」

  小紫笑道:「我明白了,你在晴州为什么要去打黑魔海。」

  程宗扬苦着脸道:「就知道你会揭我伤痕,没错,那是个不太成功的尝试。
不过也小有所得。」

  在晴州拔掉黑魔海的据点,是程宗扬有意引导星月湖诸人作的第一件事,单
纯从完成情况来看,价值并不太大,没有获得更多关于黑魔海的信息。但在此役
中,自己的意见被充分采纳,并赢得了臧修和敖润等人的认可,因此程宗扬说小
有所得。不过这件事最大的助力是孟非卿的无条件支持。对自己掌控星月湖大营
权力的每一步,他都在背后尽力支持。以粮食交易为武器的商战,是自己脱离孟
非卿扶助的第一步,也是自己对他最好的回报。

  「可单有这些还是不够。星月湖大营龙虎如云,只靠做生意,出主意,未必
能让所有人都看得上。孟老大在晴州就开始教我军事,三川口给我一个无关要紧
的支持任务,好水川之战本来早就安排好了,一直等到我回来,让我和小狐狸合
领一军——每次打仗都把我拉上,是告诉我:要想真正在星月湖大营立足,还要
靠军功。」

  「所以我有一机会,就急着突破第五级。不然别说和侯二哥、崔六哥比,就
是让我像臧和尚那样冲阵,我都未必能活着回来。」程宗扬拥着小紫叹了口气,
「这次差点走火入魔,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小紫笑道:「你想找人指点你突破第五级,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

  小紫扬声道:「卓美人儿。」

  程宗扬立刻叫道:「喊她干嘛!」

  找卓云君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这种晋级的修炼,走错一点就万劫不复,卓
贱人随便做点手脚,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卓云君进来,正听到程宗扬表示对自己的戒心,不由得一脸尴尬。小紫却笑
道:「大笨瓜,你若死了,她就剩我一个主人了。你觉得她会选你这个软心肠的
傻子呢,还是选我呢?」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自己对卓贱人不放心,怕她施坏,却没从她的角度考虑
过,对卓贱人来说,自己这个主人比死丫头起码要好两万多倍。就从这一点讲,
她也不敢让自己出半点岔子。一旦确认安全,卓贱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死老头
离得太远,孟老大的功夫又走得跟自己不是一个路数,卓贱人可是正经的太乙真
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的修为本身是王哲打的底子,除非王哲复生,恐怕找不到
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小紫走到卓云君面前,笑道:「好女儿,要乖乖的哦。」

  卓云君恭恭敬敬应道:「是。」

  程宗扬抱住小紫,「你不用走吧。」

  「大笨瓜。」小紫在他耳边轻声道:「人家也要去修炼。」

  程宗扬明白过来,坏笑道:「我说每天喂你吃吧。」

  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脚,离开房间。卓云君跪在门侧,等她身影消失,才掩上
门,转身看着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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